六月尾,早晨,A市的天空乌云密布,暴雨倾盆。
施穆跟着人流往地铁站走,存在感极强的地面箭头提醒了他前进的方向,他七拐八拐,走到了进站口。
这不是他第一次试图在人堆里寻找许夏的身影,握紧行李箱的拉杆,他四处张望,大厅里人声如chao,路人三两为伴,行色匆匆,再耀眼的人扔进去都只能被同化成流动的背景。
耳机里的女音清亮动听,不疾不徐,指引着施穆前进,再往前走,她说,南边摆着一排自助买票机,我就在最外侧那台机器旁边站着,外套是蓝灰色的。
他跟着声音寻觅,果然找到了那抹倩影。她一手提着个半透明的塑胶袋,里面似乎装着折叠伞。一头长发被松松挽起,灰蓝色的长款风衣衬得她身影娉婷。施穆喉结一动,我看到你了。
我也看到你了。不远处,许夏笑着冲他挥手,嘴唇张张合合,十多米的距离,嘈杂的人群给那张嘴唇消音,电流让实声稍微产生形变,许夏平和愉快的嗓音从她举起放在嘴边的耳机线一路传到他的听骨,就像是有什么无形之物确实将他们相连。回家吧,我给你准备了一顿大餐。
明明只是几天不见,施穆却有一种迫切走到她身边的念头。
好。施穆说。
一步,两步,他快要归家。
大雨如线,玻璃窗上水流如注,六月末的A市已经燥热起来,地铁上开了冷气,上早班的乘客沿着线路陆续上车,吵闹一阵,又平静下来,车厢里只能听见雨注打在钢铁上的哗哗响声。
施穆坐在许夏身旁,他已经取下了耳机,静默地坐着,眼眸低垂,看向自己的行李。随着地铁的行止,身体因惯性而微微晃动,两人的肩膀不时会碰在一起,然后他的鼻尖就飘来一阵淡淡的发香。
那香气轻而柔和,是他没闻过的味道。许夏似乎换了洗发水,施穆想。
地铁又一次进站,这一站在交通枢纽,来往的乘客出奇得多。许夏一直低头看着她的手机,施穆以前从没听她说过,她的工作会忙到这种程度。
车厢内拥挤极了,一个男人脚步不稳,猛地退了两步,撞向许夏的位置,施穆手疾眼快,立即松开行李箱,伸手扶稳了他。
谢谢谢谢。男人站稳身子,退了半步,慌忙向他道谢。
没关系。他摇摇头,收回手放在膝盖上,心里升起淡淡的惋惜如果他刚才不是去扶稳那个男人,而是侧身去护住她,他是不是就能把许夏抱在怀里,肌肤相贴,更近地去分辨她发上萦绕的香气?
不。
施穆拼命把这点惋惜挤出脑海。他不该有这种想法,也不能有这种想法。
我都没注意到,还好你把他扶稳了。许夏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凑近他小声道。
对,还好他把那个男人扶稳了。他轻轻呼气,把那股香气连同脑海中的混乱思绪一同丢掉,郑重其事地唤她:姐。
嗯?许夏难得听他这么严肃的语气,她正襟危坐,问:怎么了?
不要在行驶的交通工具上一直盯着手机,出事会来不及反应,对眼睛也不好。
方才如果不是施穆扶住了男人,她估计真的会被撞一下。看着施穆绷起嘴角的严肃侧脸,许夏一时有些唏嘘,这孩子已经长大到能保护她了。
于是,她嘴角扬起微笑,心中暖意融融:好,我听你的。
半个小时以后,二人回到了许夏的出租房。
将shi漉漉的雨具挂在玄关的架子上,换好拖鞋,她把施穆往浴室一推,先去洗澡,去去寒气。
施穆应声,从行李箱里找出换洗衣物,连同许夏准备好的洗漱用品一起带进了浴室里。
住进来以后,他发现这间屋子比视频聊天时看到的还要狭小。在安城时,他和许夏两个人一起住在三室两厅里,但这个屋子,施穆目测不到30平。
他住在这里,真的好吗?
施穆想起许夏毫不犹豫同意他住校的事,又想到到家门时让他吃了一惊的出租车费。
脱掉shi了一块的上衣,赤膊站在浴室里,或许是因为寒冷,他的脸颊升起一点浅红。
十七岁的施穆纵使再早熟,也不过是个未经风雨的少年。即便知道许夏在外工作繁忙,生活不易,他也从没问过她的工资,细想过A市的房价,亲自算过这里的物件水平。
她是许夏,无所不能的许夏。所以,只要他努力学习,考到A市来,两个人就能继续过在安城时的日子,一切都不会变。
可事实是,他们住的地方或许连两张床都放不下。
在他提出住校后,许夏是不是松了口气呢?施穆努力回想她那天的表情,再他突然反悔以后,她只是短暂地错愕,不久又噙起笑意,神色从容,仿佛无论他提什么要求都能尽数满足。
拧开淋浴的花洒,温暖的水流四散而下,近处的淋浴和屋外的暴雨声声相合,浴室四壁的瓷砖向下滚着水珠,流着雨痕。
他站在温暖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