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施施被狼狈地送回冷宫后,谢玄似一个终于意识到自己做错事了的孩子,很久都没敢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又过了几天,伴随一纸御令,施施迁入含春殿,封昭仪。
含春殿是离皇帝寝宫最近的宫殿之一,先前谢玄虽然封了一位淑妃两位贵人,但都安置在不近不远的宫殿。施施比淑妃低了一品,却赫然住在离天子最近的地方,大家都说新帝对这位旧人的宠爱果然不是假的。
施施心如死灰地听着这些,只有她自己明白,绝对权力下的“宠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不是爱。那只是一种自私。一切以他的喜好为尊,被选择的人没有半点说不的权力。
这是她与他之间最糟糕的可能,他们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施施身边伺候的宫女也换了一批,新来的这些人对她毕恭毕敬,无微不至,一改先前那几个宫女懒散轻慢的作风。她的用度也一应提升至最好,可奢华的物件并不能激起她半点兴趣。
她从来不看重这些。
没有陷入谢家父子的夹缠前,她最大的愿望是去见识外面的世界。谢玄的深情曾一度令她放弃了这个想法,可帝王家的深情……呵,来世她绝不要再碰。
她突然好想出去看外面的世界一次,哪怕这一次就是最后的一次,哪怕这会要了她的命,她都想试试。
她又见到了方嬷嬷。
方嬷嬷如今掌管后宫嫔妃起居,少不了与她过个照面。纵然施施已是昭仪,她看施施的目光仍像看着当年那个搅乱王府的祸水。
施施忽然心中一动。
她对左右道:“你们先出去。”
几个伺候的宫女互相对视一眼,都不太动。她们是得了命令的,要寸步不离监视施施。
施施早已猜到这一层,但身份压死人,她首次仗着自己昭仪的身份强硬地下命令,这些人对视一眼,到底还是站到院门口去了。
施施转向方嬷嬷,认真地问:“嬷嬷,你是否还关心闵安的安危?”
此话一出,早就不爽瞪她方嬷嬷炸了。
“我早就知道你会害了世子!”方嬷嬷指着施施骂了起来。“若没有你,王……陛下也不会失去这个唯一的嫡亲儿子!”
施施却一点不恼,她正是看出方嬷嬷是个念旧忠心的人,才开口起了这个头。
“闵安现在生不如死,如果嬷嬷还关心他,就请救他!我愿为嬷嬷差遣,只要嬷嬷能救他逃出生天!”施施恳切地说。
方嬷嬷错愕地看着施施,陛下现在是铁了要废了这个儿子,要救他就等于跟谢玄直接作对,实则与谋反无异。
她紧张地瞟了外院几眼,又往殿内走了几步,这才面色严峻地看着施施说:“你知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可知如果被陛下发现是什么下场?”
施施平静道:“不过一死罢了。”
方嬷嬷:“你觉得会有这么简单?”
施施说:“所以如果嬷嬷答应了,我还需要嬷嬷帮我弄一样东西……”
方嬷嬷看出来了,她已存死志。
一时间,她觉得世子到底没白为她痴心一场。
可她又不懂了,谢玄虽然对谢闵安狠心,对她却显然不一般。看看这些宠爱,换了以前要说一个人背叛谢玄后还能有这样的待遇,她是打死都不会相信的,但这妖女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这样她都要求死以救世子一命吗?难道她真正爱着的人始终是世子?
罢了罢了,方嬷嬷觉得自己永远也想不清这些人的爱恨情仇。世子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实则是世子的半个妈,如今他天天在暗无天日的牢里躺尸,她怎么可能不心疼。只是她到底不像施施这样豁得出去,敢拿自己的命孤注一掷。
“救人也不是说救就能救,须得观机,仔细筹谋。若有这样的机会,我会让你知道。只是,你可真想清楚了?”方嬷嬷问施施。
施施神情坚毅地说:“嬷嬷只管谋划,出了事都往我头上推即可,无论成功的可能性多小,我都想试这一次。”
方嬷嬷定定看了她一眼,道:“老身也只敢说试试。”
又说:“过后陛下肯定会问起我们今次都说了些什么,你想好说辞了吗?”
施施垂头凝思一阵,与方嬷嬷对了说辞。
晚间时候,谢玄果然来了。
他来的时候施施正靠坐在院中的竹榻上看星星,听见通传,慢慢地起身,慢慢地从竹床上下来,谢玄进来时她就低头站在那里,既不见礼,也不看他。
这是赤裸裸的藐视天颜,但近常伺候这二人的却都有点习惯了。看,现在陛下看着这位昭仪娘娘,不就一句斥责的话都说不出来吗?
施施穿着一身白色常服,衣面上绣有黄色鸢尾花,看起来极干净。配上这样一个清冷的夜晚,谢玄总觉得她像要随时飞升而去似的。
他本不想这么快来见她,因为他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她。牢房一夜后,他从前不愿相信的她的那些解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