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不见了,他小声嘟囔:“这就叫好了伤疤忘了疼。”
一大片的诛心草都兴奋得张开了枝叶,像久违的贡品扑过来,贪婪地准备吮吸鲜血。
掌门深吸一口气,掌心幻化出一把小匕首,说:“就给他一根草,赶紧打发走。”
白骨乡的风雪一年吹三次,他们已经耽搁些日子了,若再不走,怕那个混账小子就走不了了。
只是一下……就疼一下。
二十年前,他在这里把自己的胸膛都挖空了,也没疼死,只是一下……就当……就当弥补叶暠宣这些年缺失的亲情吧。
就当……他补偿给孩子的。
匕首刺入肌肤,一点一点划开,鲜血就滴了下来,地上的诛心草像是有了生命,探过头来贪婪地吮吸着那点猩红。
还是痛,筋骨皮rou,哪一样不会痛。
掌门渐渐划开一道口子,露出了皮rou下的肋骨。
心脏在那里跳动着,一下一下,鼓胀地跳动着。
石像兴奋地拖着笨拙的身体低下头:“快挖,快挖。”、
掌门额头上渗出冷汗,血越流越多,黏糊糊地摸不着伤口在哪儿。
还好……还好他这几百年的苦修没有白费,还能……还能再撑一会儿。
剑尖戳进了跳动的心脏里,鲜血像决堤的水般淌下来,全凭一口仙气支撑着没有昏死过去。
用力一转,一块心头rou就被剜下来,和着鲜血一起掉在了草地上。
石像手忙脚乱地捡起那块rou吞下去:“好吃,好吃!”
掌门喘息着:“别废话,草呢?”
石像随手拔了一株诛心草交给掌门,粗陋雕刻的面容上露出一点邪笑:“激动人心的时刻要到了,云掌门,你猜猜他选谁?”
掌门嗤笑一声,一身血和冷汗,平静地握着那株草:“有什么好选的,他的性子和叶朝洵一模一样,从一开始,就是冲着诛心草来的。”
石像开始计数:“一、二、三……”
掌门闭着眼睛,感受胸口一跳一跳的剧痛,他知道叶暠宣会怎么选。
这个小混账生了一双温柔多情的眼,骨子里,却和他的父亲丝毫不差。私情,不过是帝王闲暇的玩物,哪比得上江山万里,海晏河清。
孩子是让他养大的,他心里有数。
石像掰着指头数:“三百六十七,三百六十八,他怎么还没选好?这很难吗?”
它实在耐不住性子了,挥开云雾看向对岸的悬崖,悬崖上数着两块孤零零的石碑,却不见叶暠宣的踪影。
石像呆住了:“他……他走了?诛心草不要了?你也不要了?”
掌门疼的视线有些模糊,看不太清楚周围的模样,他也觉得有些久了。
为什么……为什么叶暠宣还没有选完。
忽然,一道人影如鬼魅般从天而降,一剑劈在了石像后颈上。
石像怒吼一声,抬手向半空中抓去,却见一个年轻男人借力翻转落下,手中长剑已经震碎,他便抓着折扇反手插向石像的眼睛。
石像差点都忘了自己是石像,捂着眼睛后退了半步。
叶暠宣稳稳落地,把浑身是血的师父抱起来,心惊胆战地哑声问:“师父,你怎么样了!”
眼看石像又要攻过来,叶暠宣抱着掌门一个轻盈起跃闪身,就隐入了朱红密林之中。
叶暠宣被掌门胸口的伤吓得不轻,扯下衣服狠狠裹上去止血:“师父!师父你怎么样了?是那个石头伤的你?师父!”
掌门有些恍惚地张开眼睛,却还觉得自己在做梦。
他看着小徒弟的脸,喃喃道:“别吵……饿了自己找张大娘要点心的……”
叶暠宣看着师父那一身的血,心都要跳出来了:“师父……你说什么胡话,张大娘做的点心能吃吗,大黄都咽不下去。”
他说着不着调的玩笑,却慌得泪都快掉下来了。
掌门这才慢慢清醒过来,他低低地说:“死不了,哭什么丧呢。”
叶暠宣心有余悸:“师父,你吓死徒儿了。”
掌门哪有那么容易死,他只是有点累,还紧紧攥着那株诛心草,有些怔怔地问:“不是让你回去的吗……”
叶暠宣玩笑道:“我怕师父真的升天而去,特意来给师父拖后腿的。”
掌门攀着徒弟的肩膀,慢慢坐起来,却又没什么力气,于是又跌回徒弟怀里,喘息着低喃:“你怎么进来的?那两块石碑,你……你为何没有选?”
叶暠宣说:“无心崖不许凡人飞过去,可没说不许爬过来,您一飞,我就爬下悬崖,从崖底绕路上来的。那石碑又是何物?我一路走来,并未见到。”
掌门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好像是滚烫的水,又像是温热的花,那些漫延滋生的东西,是他从未体会过的冷暖和悲喜。
他和那石像还像傻子似的等叶暠宣做个江山与他的选择,可叶暠宣却从一开始,就决定了要与他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