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站出站口外的全家便利店里,路小宇正对着一排各色的三明治,寻找着可以拿来填饱肚子的那一份午餐。
他有一点心不在焉,眼看着已经快要下午两点,胃袋空了许久,已经饿过了劲。心思更是飘得很远。
那位早先就已经讲好要来与刘玉仕碰面的老熟人,在了解过事情进展后,将碰面的地点直接放在了虹桥。
许是顾忌到路小宇这个不知哪儿横闯出来的“外人”,对方仅仅只交代了一个眼神,路小宇就十分识趣地背起包来,以打算去周边的便利店里找找吃的为由离开了他们约好见面的咖啡馆。
等待的滋味总是不好受的。因为等待中的每个分秒都会不由自主让过往的琐事打脑海中回溯一遍,路小宇想到发生在张士峰家小客厅里的那场对峙,想到郑铭源的突然出现和那个神秘的文件袋,想到刘玉仕提起深圳竞标项目时眼中隐晦的神色。事到如今,远播的内斗形势早就脱离了他一个小小新进职员能够左右的范畴,就算凭着不知哪来的运气,能够让他始终留在方南、张士峰、刘玉仕那样一群老资格经理人的身边,路小宇的心中也始终明白,此刻的他,与其说是一枚有什么利用价值的棋子,倒不如说已经变成了浪涛中的一片叶,看似是在漩涡中顽强挣扎,充其量,也不过只是随波逐流而已。
若不是因为看重他受到方南信任的这层关系,刘玉仕不会找到他。
如果不是因为他Yin差阳错地去了地产部,郑铭源也不会对他泄露全盘计划的一星半点。
如果不是方南说出来,他甚至根本就不知道郑铭源去过长安俱乐部,不可能知道远播和首开这两个庞然大物之间竟然也发生过台面下的秘密交易。
没有那些人的帮助,他就连局势都会看不清,又谈何破局呢?
路小宇低下头去仔细端详自己空无一物的双手,在全上海最为繁忙,每日人流如织的高铁站台内,匿在人海一隅的年轻人第一次打心底里问出一个问题——
自己究竟算什么呢?
如果不是碰巧与所谓的大人物、大事件产生了一些戏剧性的关联。
仅凭自己,仅凭眼前的这一双手,他到底又能做到些什么呢?
一种说不上是失望,但又分外令人惆怅的情绪,从心口间溢了出来。
路小宇长舒一口气。
在此之前的这大半年里,他每天都活在一种不甘与紧绷的状态中,就好像要把自己当做一根发条,不断地逼迫自己成长和向前,就可以真的一如所愿,迅速地从愣头青的状态进化成一棵参天大树似的。
现在他明白了,尽管过程曲折,但他总算在一切的波折后找到了某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他决定正视自己。
轻笑一声,摇一摇头。
“我果然还差得远呢……”路小宇喃喃道。
他接受了自己的青涩和不成熟,接受了自己与那些从出生开始的一刻就注定追赶不上的人之间巨大的鸿沟。
他不再被一种焦灼的情绪所淹没,相反却十分释然。
他明白自己并非真的要一夕之间就变得强大,强到可以真的为方南扛去什么麻烦事的程度,那根本是不切实际的意气发言。他同时也接受了自己的软弱与不长进。
他需要的不是自我逼迫,而是需要睁眼好好看一看自己的周遭,悉心同值得学习的前辈身上学到一些受用的东西。
实际上他的幸运已经远超同龄人。
方南对他推心置腹,张士峰也同样言无不尽地引领和教导,就连刘玉仕,也会站在自己的角度上,传授一些职场上的经验。
他们分明各自都是领域中的翘楚,是自己难以追赶和超越的对象。
路小宇想,等到这次回到北京以后,他一定要好好在远播扎下跟来,向身边这些优秀的前辈们学习。团队的力量永远是大于个人的,他明明深信这一点,此前却一直忽略了其中的关节,只把注意力放在自己心中那不成气候的小小不甘上。
他暗自下定决心,或许他努力一把,还能消弭去一些老大和刘玉仕之间的嫌隙,而如果他们两个能通力合作,只怕方南也会如虎添翼,轻松上一大截。
其实关键时刻站在身边伸出援手的那个人,不必要非得是他的,是谁都好,路小宇想,他并不是为了得到方南的感激,才想要为这一支队伍做点什么,把他变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团队的。
他没有忘记,在那个烟熏火燎的夏天,在大排档的摊口上,他脱口而出对郭学友说过的那一句幼稚到令人啼笑皆非的发言。
“我想保护他,不让他再像这么难。”
从一开始,他就只是想为了方南去做点什么而已。除此以外,也别无所求了,不是吗?
梳理清楚这一段时间横亘在胸中的莫名情绪之后,路小宇恍然忽然轻松了一大截。仿佛淤积在胸口数月之久的一口浊气就那样被突然吐纳了出来。
他不再烦闷,不再自我怀疑甚至自厌,不再莫名其妙地揣度方南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