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的一等座车厢里,刘玉仕浑身乏力地靠窗倚着,随手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
紧挨着他邻座的路小宇见了,从座位底下拖出自己的背包来,翻找半天,拎出来一瓶营养快线,递给了刘玉仕。
后者奇怪地看他一眼。
“刚才在取票大厅的时候我看着有自动售货机就买了,您没吃早饭,喝瓶饮料会好一点,补充血糖。”路小宇解释说。
他们几乎一夜没睡,此刻倒确实是疲惫,虽说在高铁站一人随便买过一个三明治匆匆下肚,也还是没能缓过劲来。
刘玉仕接过那瓶营养快线,端详了一阵。
“我都不记得自己多少年没喝过这种带甜味的饮料了。”他眯眼看着路小宇笑笑,“你果然还是年轻,小孩子口味。”
路小宇挠挠头,不好意思地应了一声。
他没坐过高铁一等座。刘玉仕因为是大部门主管,又掌管后勤差旅一块的缘故,公办补贴的档位向来比较高,他们原计划由北京出发,抵达上海虹桥后与刘玉仕目前在沪的那位熟人碰面,如今行程更加吃紧,也许只是碰头之后,就要当天直飞深圳。虹桥的机票目前还不太好买,运气不好,或许还要转战浦东。
但无论如何,路小宇跟着刘玉仕,到底沾光,车座和舱位都买得靠前,比和方南一起出差的时候规格还要好。这时候,他坐在那张软乎乎,前后间距难得宽敞的位置上,还老大不习惯地打量起周围来。
刘玉仕喝一口饮料,眼角余光瞥着身边年轻人这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甚至有些疑惑昨晚自己是不是视觉失调,在停车场遭了此人一通嘴炮,竟然难得有种热血沸腾之感。
那是他以为路小宇绝不一般,这个年轻人里骨血里天然便富于同理心,而同理心这种东西,一旦利用得好了,就会成为稳住团队与激励人心的绝佳武器,他认为,倘若有人悉心教导,路小宇的前途一定无可限量。
虽说通过摄像头监控,他早就清楚,方南与路小宇的相遇不过是场意外。但此刻,刘玉仕也禁不住感叹,方南这确实是捡到了一块宝。
“你倒是老实……”他突然开口说。
耳朵尖红红的路小宇愣愣地朝他看过来。
刘玉仕便解释说:“郑铭源让我带着你走,你就跟着我来了,也没不情愿,也不问为什么……你就真的不想知道?”
路小宇摇摇头,他很肯定地说:
“如果是不好的事,南哥会阻止我的。但既然他没有开口,我就知道这一定没什么。而且那种情况下,我拒不配合的话,会叫南哥为难。”
左一个南哥,右一个南哥的,刘玉仕腹诽道,小家伙倒是认主。
“那怎么办?”他故意打趣说,“我可不是你的南哥,和我一起出差,委屈你了。”
“怎么会呢?”路小宇惊讶到,“您也是老前辈,我能和您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他一脸诚然,丝毫看不出作伪的架势,饶是刘玉仕这种多年来从不对任何人推心置腹的个性,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你连我们出发去做什么都不知道,能学着什么?”
“可这文件夹里不都……”路小宇迟疑地说。
“文件夹?”刘玉仕笑了,“文件夹里只有一份密封文件,除了让我带着这份文件去找陆沁之外,没有任何别的指示。文件一旦启封就会被看出来,我当然也就不能看。带着东西去找陆沁,我自己都说不清楚东西是什么,你觉得以陆沁的个性,会接受这份东西?”
路小宇露出疑惑的表情。
刘玉仕则靠上椅背,深深呼出一口气。
“郑家那位大少爷,算计人的功夫可不简单。那人绝不像他表面看起来,或京城里传闻的那么简单。”他喃喃说道,说罢,他更将视线转向路小宇,“你啊,要想斗得过他,还早着呢。”
“我——!”路小宇一时语塞,复又想起自己的立场,“我……我又没想着和他斗。”
他撇过脸去,一脸不承认的模样,原本就发着烫的耳尖此刻倒是更红了一些。
刘玉仕却一脸不以为然。
“年纪轻轻正是热血澎湃的时候,想着往上爬有什么可丢人的?像职场这么无聊的地方,人要是没有一点野心,迟早被人敲骨吸髓,拾掇得干干净净。大公司,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人要是没趁着年轻,周围人都不防备的时候,好好的做储备,等过了三十五岁这个门槛,后半辈子也注定只能是碌碌无为,卡在一个位置高不成低不就,除了任人拿捏,还有什么别的后路没有?”
刘玉仕谈起这些,似乎感触颇深。
在他本应往上爬的年纪,他错过了机会,从此,职业生涯的大门便永远地向他关闭了。
他本来只是随口说说自己的想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过了一会儿,身边传来个脆生生的回话。
“可是工作,就只能是为了这么斗来斗去的吗?”路小宇问,“就没有什么既可以上进,又不伤害人的法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