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墨在浴汤里睡了一觉,被陆嘉渊摇醒时天都快黑了。
他只觉自己一把糙皮泡得油光水滑,甫一运气,又道灵窍温热,四肢百骸都极为舒畅。
“咱们走吧,再泡要化了。”陆嘉渊觉出席墨似有不舍,只笑着抖开衫子往肩上一披,“你别说,这么一洗,好像更Jing神了啊。”
席墨表示赞同。他现在筋脉饱胀,灵窍充盈,浑身似有使不完的力气。
“师兄。”他就道,“明日大比了,我想去演武场再练练剑法。”
陆嘉渊笑了,“悠着点儿,别又累着了。”转头看温叙也整理完毕,便一同出了咸池,在旸谷口与席墨作别。
“对了师弟,零点一过,扶桑树下那钟就开始摇了,你嫌吵可以用灵气堵住耳朵,保管听不见一点儿声音。”
席墨记下,自去演武场时却发现与自己保持着相同想法之人不在少数。纵是天色擦黑,偌大一个演武场也早是人满为患。
他想了想,借着场中火把摸了地图出来,仔细看了一圈,便往东关以东走去。只那林子越深,路子越黑,到了后来索性没有一丁点儿亮了。
席墨并不在意,点了火折子继续走,直到听见chao涛之声,便知自己就要到海角了。
此处是为一海岸断崖,说天色清朗之时于此极目远眺,可见溟海幽影。
一踏出林子,月色如炼涤荡而下,洗得黝黑夜空几近透明。
席墨在这澄澈月空下深吸一口气,鼻翼间皆尽是海水咸腥,心里头却揣了只鸽子般扑棱棱响。他灭了火折子,拔出长安剑,合剑柄于掌间,兀自沉淀一番,直到心跳渐缓,趋近于无。
他悄然体味着这份空灵之意,全然忘却了时间,直到九钟轰鸣自身后震荡开来,方停止了冥想,依言以灵气堵耳,甫一起手,便是一道毫无章法的斜劈。
倘使天地间有风雨,这一剑即是要以身化作囹圄,将风声雨息全部隔绝于外。
席墨闭着眼,将那剑谱上的一招一式毫无凝滞地舞成一阙绝尘曲。
他不知不觉将第二式接了出来。纵使剑意凌厉能翻破天上云霞,却慎察入微,将将与落花诀别时,依然有穿林而过片叶不沾的从然洒意。
此间正千秋。
席墨初初体悟了剑法之质,并不停歇,正要从头再来一遍,却觉一股不与寻常的腥气迎面而来。那涩到极致的苦锈竟有种异常熟悉的感觉,他一睁眼,便不见了月亮。
一张惨白巨口携着漆黑风浪兜头盖来。
席墨眼珠子里映着那跃上千丈海面的吞舟鱼骨,什么都听不见,却忽觉心跳无限放大,几要扯着腑脏一并越出腔子。
一如第一次见这巨鱼一般,他惊得手足俱麻,几余惧喘。
神志却无比清明。
那鱼看似笨重,速度却实在不慢,几是须臾间就没过脸去。
席墨给罩在那鱼嘴里,眼底却漏了些光来。他顿觉荒谬,想着这鱼活着时自己尚且逃过一劫,如今死透了却仍是要找上门来,实在没有道理。
这么想着那口利齿已开始碾动,雀跃着要将他嚼碎了和血咽下。
席墨翻身滚过一道碾压,正要起身,忽然整个人飞起撞上了颚骨。他两耳一痛,不觉有血渗出,只闻一片巨震,又见深色海水随着糟乱轰响自骨隙倒灌而入,很快就要填满鱼腔了。
席墨强稳住心神,双膝低伏单手踞地,一式霞翻破掀顶而出,那颅壳上竟就破开一处大洞。
海水如柱而倾。
席墨滚到那水柱下,踩剑御风逆流而上。
这与在漫天风雨中御剑而行绝不相同。
他只觉得自己在一道墙中穿行。因尚未习得屏障之术,故而身体受压极大。
饶是这般他仍勉力冲出了鱼腔,并不敢停滞片刻,提剑就往海面上游去。
甫一露头,才喘过一息。当下攀住沿岸碎礁出了水,半跪在滑腻岩面半喘半咳着吸足了气。
席墨听得水下仍有异动,知道此处不得久留,这就将剑斜斜一抛,要往断崖上飞去。殊料剑一离手,那吞舟鱼竟跟着跃了出来。
他迈出一半的步伐一偏,这就挂在了崖岩上,眼睁睁看着那鱼吃了长安剑,呜咽着重新坠入了海中。
那一瞬间他才发觉,这巨鱼是没有尾骨的。
水里似是传来骨骼碎裂的咯吱声,席墨一怔,忽然有些绝望地发现,自己与长安剑的联系断了。
他shi淋淋悬在崖底,经深秋的风一吹,自觉从里到外地凉透了。
席墨居高临下看着脚底暗chao涌动的海水,只道那吞舟鱼怕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这便尝试运气于手足,一点点地攀上了断崖。
当时是,足下果有破水之声。
席墨一个鹞子翻身跃上崖顶,指尖一动抽得囊中手套戴好。那影木皮叶沾了水后分外贴合,吸在他指缝之间如一树梅骨嶙峋。他自囊底夹出支融影,趁着那鱼再次罩下,提灵气为束,裹着那毒支即以千钧之势往鱼嘴里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