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漏显示已过亥时,京兆尹府依然灯火通明。
“陛下,丁县令,吕岩和严丹在此。”项冲的声音回荡在公堂之上。
他身边跪着两个布衣男子,这两个人三天前在京兆府大堂指证说曹蔷撞死了刁贵。
丁延抬眸看了一眼公堂上匾额上的“明镜高悬”四个大字,正了正头上的进贤冠。
他并不急着为曹蔷翻案,而是把两个证人带到堂外的小隔间,又录了一次口供。
给吕岩录口供的时候就让严丹在外等着,给严丹录口供的时候让吕岩在外等着。
皇后昏昏欲睡,打了个哈切,她已经对繁琐的破案程序感到不耐烦了:“曹蔷摆明了是冤枉的,那两个人在撒谎,再录一次口供,也还是撒谎,又有什么意义?”
“那皇后以为应该如何?”皇帝对这位外族皇后的兴致正浓,时不时就爱逗逗她。
“依臣妾看,应该用马鞭抽他们一顿。”皇后直接说,“对付不诚实的人,鞭子比嘴巴管用。”
“那是敕勒人的法子。”皇帝失笑,“咱们梁国是礼仪之邦,要以理服人。”
“臣妾看谭大人对曹蔷也没多讲道理。”皇后嘟哝,“还不是屈打成招?”
皇帝替皇后插好歪斜凤钗:“所以孤叫丁延来替了他。”
陆离步进公堂,禀报道:“陛下,查尔木的妻子安然无恙……至于西市亭长江由,在打斗中,坠楼身亡。”
“死了?”皇帝重重搁下手里的茶盏,冷笑连连,“孤许他死了吗?”
“臣办事不利,请陛下责罚!”陆离跪下,把右手翻过来,手背上赫然一道肿胀红痕,“原本他可以活,坠楼时,臣抓住了他的手腕,他解下腰带,抽击臣的手腕,臣松了手。”
多年混迹官场的直觉告诉陆离,这桩杀人案背后牵扯到的东西很危险,他能做的,就是不要有任何隐瞒。
“又是一条人命。”皇帝笑意森寒,“孤倒要看看,还有谁?”
霍霄再次望向袁素,目光锐利如刀。
霍霄意识到,自己已成为袁素撼动九市的线引子。
过了一会儿,丁延审问完毕,这时候他手里已经有了四份口供。
严丹是风情坊的俳优,据他所说,案发时他和刁贵一同去九市,曹蔷驾车撞来时,刁贵将他推倒在草丛里,自己反而被撞死了。
吕岩是一个贩糖的商人,为舞乐闾所有乐坊供应糖料,自称案发当时正运送糖料去舞乐闾,恰好看见了曹蔷撞死刁贵,调转马车拦下曹蔷,把曹蔷扭送到京兆府的正是吕岩。
丁延仔细比对新旧口供后,先让人把严丹带上来,问他:“你的旧口供上写,当时曹蔷驾车从背后冲过来,刁贵于是把你推开,可你的新口供上说,除了马蹄声,还听到了车铃声。”
严丹一愣,低下头道:“是,上一次小人说得不全。”
丁延对他进行二次审问的时候,是拿着旧口供逐条勘合,当时丁延问的很快,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时间。
丁延问是不是听见了马蹄声和车铃声,严丹就顺嘴答了一句是。
“可曹蔷的车上根本没有挂车铃。”丁延脸沉下来,“你是幻听了吗?”
严丹神色变得慌乱起来:“时间太久,小人也记不清了,也许是吕岩车上的铃铛声,小人误以为是曹蔷车上的。”
“吕岩送货驾的是板车,哪儿来的车铃?”丁延厉声道,“还有,你的旧口供说,刁贵倒下后立即毙命,本官问你,刁贵倒地后叫了几声,你怎么又说他叫了三四声?”
严丹面色惨白,啊啊两声,被丁延问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丁延,瞧着古板,没想到还挺狡猾的。”皇后这才明白,丁延为何要二次审问。
丁延看似逐条勘验口供,实则在旧口供里掺了几条假细节,诱导说谎者顺着承认。
一个人只要杜撰没有发生的事情,就不可能面面俱到。再说已经过了三天,大多数说谎者的记忆力有限,除非把旧的供词背下来,否则不可能复制一模一样的谎言。
“你先下去想一想。”丁延道,“本官最后再提醒你一次,做伪证诬人可判腰斩!”
严丹身体一软,吓得魂不附体,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两个金吾卫拖了下去。
解决一个严丹,丁延又让人把吕岩提上来,问他:“案发那天,你是一人驾车去送糖的?”
吕岩面对着一堆生面孔,预感事情有了变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咬牙道:“是。”
“冥顽不灵。”丁延冷笑,“带兰绮上来!”
兰绮被带上来,愤恨地瞧着吕岩,吕岩避开了兰绮刀子般的目光。
丁延问兰绮:“吕岩最近一次往舞乐闾送糖是什么时候?”
“启禀大人,是十天前。”兰绮道。
丁延又严厉地望向吕岩:“据本官查阅舞乐闾过关档案所知,舞乐闾糖料每隔半月供应一次,这次怎么只隔了七天,就又去送糖?以往每次送糖,你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