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霄预料不错,兰绮夜击鸣冤鼓,是为她的前主人曹蔷伸冤。
这个女子胆子很大,起码比朱家的两个男人大。面对执掌生杀大权的一国之君,一副置生死于度外之态。
兰绮把曹蔷牵涉的命案原原本本说了一遍,霍霄仔细听了,和罗芙说的大体相同。
一般伸冤者为了洗脱冤屈,诉述案情之时,多少会添油加醋一些,还会加上些卖惨的赘余之辞,这种办法对民间妇孺管用,却只会引起皇帝的反感。
皇帝肯匀出打坐的时间,听一个民女说一桩小案子,显然不是因为同情心。
兰绮是有备而来,背后还有高人指点。
蒋朴一案真相大白后,朱家已经摇摇欲坠,兰绮这一击如果成功,朱家再无翻身的可能。
皇帝大致了解案情后,命京兆府主簿把案子的卷宗和曹蔷的供状找来。
供状在皇帝洁白的手上展开,皇帝看得很仔细,皇后也好奇地凑过去看。
她指着供状上的道道红痕,貌似不经意地说了一嘴:“陛下,这上面怎么都是血?”
皇帝哂笑:“有哪个犯了案的会主动认罪?”
他把供状给黄绰拿着,目光炯炯盯着兰绮:“曹蔷的确有杀刁贵的动机,曹蔷也画了押。你为何坚持认为曹蔷是冤枉的?”
兰绮知道皇帝的耐心有限,用极快的语速捡要紧的说:“陛下容禀,刁贵原为宫中金吾卫,熟习武功,岂能躲不过一辆马车?风情坊中的红鸾姑娘也不是舞乐坊挖走的。据民女所知,红鸾与朱植有私情,早想脱离倡籍,刁贵垂涎红鸾的美色,一直不肯放人,红鸾离开风情坊,完全可以去朱家,何必到舞乐坊重Cao旧业?”
听到这里,霍霄几乎可以笃定,刁贵之死和朱家脱不了干系。
曹蔷一入狱,朱家就上门贱买舞乐坊,这个时间节点很可疑。
“刁贵这名字,听着倒有几分耳熟,达超,你认识这个人吗?”皇帝的手指绕着腰间悬挂的流苏,取下填满瑞脑香的金香囊嗅闻醒神。
“启禀陛下,刁贵的确曾是宫里的金吾卫,满了服役年限后,就出宫谋生去了。”黄翾斟酌着回答,“刁贵的母亲是邓婕妤的ru娘,邓婕妤曾向陛下举荐过他为侍郎,陛下请国师测算他的八字,国师算出此人八字太凶,会妨害陛下,就没有用。”
皇后眉梢一抽,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选官还得看八字,这种Cao作,真让她佩服得五体投地,怎么她身边的男人,一个比一个憨?
经黄翾一提点,皇帝眼前浮现出刁贵的形象,这让他更能体会到兰绮所说的疑点:“那人武艺不错,怎么会被马车碾压死?”
皇后手指摊在案几上的卷宗:“案卷上写了,案发那天早晨的雾很大,刁贵视线不清,又喝多了酒,没有来得及躲闪。”
“刁贵视线不清,那么驾车的曹蔷视线就清楚么?”皇帝轻易挑出疑点,还兴致勃勃地分析案情,“马车要撞死人,必须是疾驰。要把马从慢跑赶到快跑,需要至少五十步的距离,孤记得那天雾气很浓,五十步以外,曹蔷是看不清刁贵的,又岂能准确地撞到刁贵身上?”
“陛下真聪明。”皇后一脸崇拜地仰望着皇帝,“臣妾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点。”
霍霄不知觉往后退了一步。
他之前还担心落霞性子太刚烈,不能讨皇帝欢心,看来是他多虑了,这段日子邓婕妤想必很头疼。
皇帝明显很享受皇后的奉承,唇角微弯,这笑容只一闪而逝,他又垂眸审视兰绮:“这趟子赶得极妙,你是曹蔷的妻子?”
“启禀圣上,民女只是舞乐坊的一个倡女。”兰绮垂首,双手揪住丝裙,声音微微颤抖:“民女虽在贱籍,但蒙曹郎收容养育之恩,无法坐视曹郎蒙受不白之冤,惊扰圣驾实在情非得已,民女愿以死谢罪,只求陛下重审此案。陛下是梁国千万百姓的君父,请君父垂怜您的子民。”
皇帝的眼神依然又幽又冷,在感情上丝毫没有触动,但兰绮的话从法统上绑架了他。
他总不能回一句,孤只是代王的爹,也并不想有那么多子女。
“天还没有全黑,你击鸣冤鼓也不算违背法度。”基于层层考虑,皇帝决定勉为其难当一回便宜爹,“原本这案子该由谭淼办,可他太不中用。臣子既然无能,君王不妨有为,孤替他坐一夜公堂。”
兰绮面上一喜,咚咚咚连续磕了三个响头:“谢陛下!”
曹蔷的案子结得很快,曹蔷才送到廷尉一天,刁贵的尸首已经入殓。
皇帝做起京兆尹来似模似样,当即令黄绰派人把刁贵的尸首从棺材里取出来,运回京兆府重新检验死因。
皇帝并不急着叫人勘验尸体,只遣退闲杂人等,给霍霄等人赐了座席,又从宫里调来酒菜,在京兆府公堂为高阳侯接风洗尘,袁素竟然也被留了下来。
霍霄并没有觉得受宠若惊,他终于明白为何这么多人背地里骂元劭。
元劭大约是梁国第一个在公堂上开酒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