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袁素指向朱家,朱植扯到高太尉的时候,这桩简单的杀人案瞬间就不那么简单了。
高太尉在军中经营多年,皇帝从登基到平定燕王之乱,一半靠的是高家在军中的势力。
如果取信袁素这个叛逆之后所言,诛灭朱氏,高家岂能心服口服?袁素看似是结案的关键,实则是结案的最大障碍。
朱植赌的就是皇帝会顾忌高家,那他们三兄弟还有活命的机会。
朱植咬住皇帝的亲舅舅最后一搏,岂料项冲紧扣杀人案反戈一击。
听到董戈的名字,朱植慌了神,强自辩解:“你怎么空口鉴刀?这刀上可没刻任何记号。”
皇帝也道:“你确定?”
“臣不能完全保证,要判定须得请造刀之人。请陛下让光禄勋将查尔木所卖的大马士革刀具以及董戈提来,再请一位造刀的工匠。”项冲不理会朱植,只说自己的话,顿了顿,又说:“朱家势力遍布九市,耳目众多,稍晚一些,董戈也会与查尔木一样欺君。”
让守卫宫廷的金吾卫去做缉捕取证的差事,似乎有些牛刀杀鸡。
皇帝淡淡地瞥了朱植一眼,毫不犹豫地给出指示:“照办。”
一个袁素渲染朱家的厉害也就罢了,连项冲也说朱家势力大,皇帝不得不对这件事重视起来,他没了游戏的心情,亲自下凡和朱家斗。
谭淼双腿一软,差点儿站不住。
黄翾立即安排金吾卫分成三路,一路去取刀,一路去拿董戈,一路去请铸刀师。
陆离又适时地体现出他的周全:“陛下,为防有心人通风报信,臣建议,从此刻起,除了金吾卫外,京兆府只进不出。”
他说话一贯的含糊,只说有心人,没有指明是百姓还是官府里的人。
“嗯。”皇帝转过身,背对着他的臣子和百姓,“传孤的令,赐饭给堂外百姓。”
此时已近黄昏,赤云漫天,大堂中光线昏暗。
皇帝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随着他在玉床前踱来踱去的动作不停挪动。
众人的神经勒得紧如弓弦,生怕碰到皇帝的影子,都离得远远的。
只有皇后不怕。她坐在玉床上,拿出翡翠九连环玩儿,蜜色眼珠追着丈夫的身影摇过来摆过去。
皇后看出来,袁素说完那些话以后,元劭就气鼓鼓的,她不明白元劭发的哪门子火儿。
元劭的脾气顶好,多少人写诗编歌骂他,都没有恼成这样儿。
皇帝完全没有移驾回宫的意思,黄绰也不敢劝他走,只让小黄门们点亮琉璃宫灯。
金吾卫办事效率奇高,半个时辰不到,该请的都请来了。
金吾卫从尚方请来的铸刀师叫卢卓,是个Jing神矍铄的高瘦老头儿。
董戈与卢卓正好相反,是个邋遢委顿的矮胖老头,眼皮子耷拉着,一看就喝得醉醺醺的,还没醒酒。
卢卓仔细查看过查尔木的每把匕首和刀,又看过杀死蒋朴的那把匕首,沉yin一番,道:“陛下,老臣心中已有初步判断,为求稳妥,可否以两刀相击,再下最后的定论?”
元劭对这位德高望重的铸刀师极为尊重,应承道:“只要能试出真假,卢老但做无妨。”
卢卓:“喏”。
他挑了一把查尔木的大马士革刀,与匕首相击,只听铮的一声,匕首断了一截,大马士革刀依然完好无损,两把兵器品质高下立判。
卢卓用拇指抚摸匕首横截面:“大马士革钢流云纹为千万次锤炼形成,遍布整块钢材内外,这匕首截面光滑平整,流云纹只存于表面,确实是件赝品。”
匕首由黄绰传递到皇帝手上,皇帝仔细端详匕首截面,果然见截面没有纹样,他大感新奇,问:“这匕首表面的纹样是怎么做的?”
“臣从未造过假,不懂这些Yin鬼伎俩。”卢卓眼珠瞟向董戈,眸中带着明显的不屑,“得问造假之人。”
项冲道:“陛下,查尔木在西市信誉极好,他铺子里的刀也都是真的,为何偏偏要卖赝品自砸招牌呢?除非这匕首根本不是从查尔木那里买来的。”
皇帝问:“你方才说这匕首是董戈所造,又是如何看出?”
项冲道:“臣和董师傅学过打铁,熟悉董师傅造匕首的手法,他铸造的匕首,都是中州形制,开有放血槽,而大马士革匕首是装饰用的,不开放血槽。”
皇帝坐下,把匕首丢到董戈面前,问:“这是你造的匕首吗?”
“是草民所造。”董戈不敢骗皇帝,他拿起来匕首看了看,认得干干脆脆。
“纹样是怎么做的?”皇帝问,“方便透露一下吗?”
“是用绿矾油溶出来的。”董戈粗壮的脖子缩了缩,不忘抓住机会为自己辩解,“草民从没说过草民铸造的是大马士革匕首,牌子上写的明明白白,是大马土革匕首。明码标价,童叟无欺,有些人自己不认识字,怪谁?”
皇帝噗嗤笑了,连皇后也伏在皇帝肩膀上咯咯直笑。
霍霄趁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