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左大都尉营后,霍霄曾询问过莫赞军士兵羊寿的消息,一个参与追捕羊寿的士兵说,当晚他们追上羊寿后才发觉公主是假的,惊觉上当之下,负责追捕的百夫长立即下令围杀。
银笙和羊寿皆身中数箭,羊寿杀开一条血路,最终与银笙双双坠入河中,这种情况下,生还的几率微乎其微,因此百夫长没有下令捞人。
大半年后,羊寿却在飞羽营外被发现。
那时他已奄奄一息,差点儿被当成饿殍给埋了。
幸好留守的曲长是霍府旧人,认得羊寿曾是霍擎车御,连忙派车把羊寿送到霍府。
霍霄跟着霍霁进了客房,霍太夫人已经坐在帷幔边:“羊寿还没醒。”
于是三人退出内室,在厅中坐下,气氛一时凝滞,谁也不先说话。
霍霁左看母亲一眼,右看弟弟一眼,只好给霍太夫人斟了杯参茶,起了话头:“母亲,云起既将远宦,师母又舍不得女儿离开身边,此事委实难以两全。过段日子,儿子会为阿苒另择良配。”
“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家岂有脸面再提合婚?”霍太夫人鬓边似乎又添了些许霜色,“我根本无颜见你师母。”
她淡淡瞥了霍霄一眼,这才显露一些身为母亲的温情:“换药了吗?”
这几日霍太夫人闭门称病,没去看过霍霄,只听下人禀报说,都是小项替霍霄洗衣换药,做得比云翘还体贴周到。
霍霄和霍霁的龃龉是假的,与母亲的心结却真结下了,他僵硬地颔首:“谢母亲关心,已换了。”
霍太夫人“嗯”了一声,又问:“你真的决定背负这一切?”
“儿子去意已决。”霍霄面上少了少年人的跳脱,越发持重老成,他说的每句个都显得沉甸甸的,“如果我背不动他,那只能说我的后背还不够有力。”
霍太夫人眸闪星光,喃喃道:“冤孽,怎么教你碰上了他?”
直到深夜,羊寿才睁眼,霍家两兄弟的脸占据了他的视野。
羊寿那晚没有骗霍霄,大夫说他的确身患绝症,命不久矣,又受了重伤,能捱到现在不死,堪称奇迹。
“羊叔,这段日子你去哪儿了?”霍霄扶羊寿坐起来,又拿了个软枕给他垫在背后。
“我从河里上来后,侥幸被一户牧民救了,他们把我送到敕勒商市,那里有梁国官商,我跟着商队回了梁国。”羊寿形容枯槁,头发几乎全白了,像只白胡子老山羊。
“羊叔回到寒川郡,是否有要事相告?”霍霁问。
羊寿咳嗽两声,竟咳出两口血沫子,霍太夫人抽出绢帕,为羊寿擦拭嘴角残血。
“我自觉时日无多,却有一桩心愿未了,必要赶在死前了却。”羊寿接过绢帕,望向霍霁和霍霄,“此事我只完成一半,身体却支撑不住了,只好回来。”
“什么心愿?”霍霄心中一紧,模模糊糊感觉到了什么,“这事难道与我父亲有关?”
“是,我去查了老国公之死的真相。”羊寿哑着嗓子道,“从前我一直犹豫该不该查,那晚在鬼门关前晃了一遭,陡然想通了。你们兄弟已经长大,我该相信你们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霍霁和霍霄齐齐变了神色。
霍擎当年被刺身亡时,身边的随从也尽数被杀,只有羊寿,靠着会gui息功,倒地装死,才逃过一劫。
那事以后,羊寿就辞了车御一职,到上阳苑做起了马监,也与霍家断了来往,直到被选入送亲队中,才又与霍霄相遇。
看起来羊寿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可只有霍家人才知道,羊寿原是江湖上有名的马匪首领,常于边境劫掠商队,势力最盛时手下聚集过数万人马,连三狄部落也敢招惹。
中年以后羊寿自感杀孽过重,率众接受霍擎招安,改名换姓,做了霍擎的车御,同时也是霍擎的贴身护卫。
霍霁跪坐于羊寿身边,艰涩地问:“羊叔,我父亲到底是谁杀的?鬼方人?还是梁国人?”
羊寿缓缓地道:“那日将军出城,并非打猎,而是去密会陛下派遣的密使黄绰。黄绰带来了陛下的密诏,敕封将军为太尉,掌管梁国兵事。”
“这桩旧事,黄门令几日前已告知我们。”霍太夫人垂下眉睫,“黄绰说承雍没有答应。”
“先帝晚年受了术士迷惑,想废太子立燕王,太子先下手为强,派邓直黄翾逼宫……先帝逊位不久即驾崩,不少朝臣都说当今陛下得位不正。老国公看不清形势,不想牵扯其中。”羊寿边咳嗽边说,“可二十万九镇兵马,还有来往西域的要道,就像一块飘香的炙rou,必会引来无数鸟兽。”
“父亲既没有答应元励,也没有答应元劭,看似两不相帮,实则把两边都开罪了。”霍霄攥紧了拳头,冷声说,“他们觉得父亲不受控制。”
“你比你父亲更能适应长平的规则。”羊寿不无欣慰地说,“扳倒邓直,只是小试牛刀。”
“为什么要引导我去对付邓直?”霍霄脸颊上肌rou抽搐一下,“邓家和我父亲的案子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