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府的这个早晨很不平静,前一晚的动静实在太大,要想瞒住压根儿不可能,天还不亮,流言就像风似地飘过大宅的每个角落。
“昨夜闹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小黄门骊淳一边给黄绰捶腿,一边眉飞色舞地讲述打听来的小道消息:“高阳侯差点儿抹脖子自杀,霍太夫人当场厥了过去,郑国公这才气得对高阳侯动了家法,辛亏阿公及时赶到,这才没把人活活打死。”
“不怪霍太夫人受不住,那小项不是省油的灯,颇懂得卖弄可怜。”黄绰喝了口酸马nai,只觉算得牙都快酸掉了,他咂咂嘴,“旁人家再荒唐,至多宠妾灭妻,霍二倒好,连妾都不要,太剑走偏锋。”
骊淳从不放过黄绰脸上的一点儿风吹草动,一看黄绰腮帮子往里缩,忙给黄绰碗里加了勺枣花蜜:“阿公,此物和着蜜糖,酸甜中和吃才够滋味儿,再用冰镇着,溽暑时节是道解腻开胃的佳品。”
“酸甜中和……俩都是酸的咋中?”黄绰貌似唏嘘感叹,眼底深处却透出幸灾乐祸的光芒,“那小项可惜是个带把儿的,要是个丫头,就这份儿妖艳劲儿,我可不舍得把他给西北人,凭白糟蹋了好物。”
骊淳迟疑着说:“高阳侯这伤,少说十天半月才能下地走动,怕只怕这场闹剧,是他们的苦rou计,为得是推辞进京。”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黄绰冷哼一声,翘起兰花指,长长的指甲刮了骊淳的额头一下,“你阿公阅人无数,岂能瞧不出高阳侯的秉性?那就不是尊安安分分的佛。霍太夫人下那毒手,怕的是高阳侯走远了,她这做娘亲的鞭长莫及,于是先除了乱根。”
“阿公慧眼如炬,智心通透。”骊淳忙不迭地奉承。
黄绰手伸出栏杆外,折了一枝桃花,玉笋似的小手指拨弄花瓣:“鹰隼入彀,不过早晚。”
饶是黄绰机巧万端,想象力终归有限,再能天马星空也想不到,昨夜那场闹剧背后的惊人隐情。
霍太夫人有意按压之下,流言渐如水泥沉淀,霍府无人敢再提及,然霍霄名声已覆水难收。
从各大高门贵府到城外的飞羽营,寒川郡有头有脸的人皆知,霍霄为了小项,已和母亲兄长妹妹决裂,若不是朝廷给封了个万户侯,他早就被扫地出门。
传说中被猪油蒙了心的大男主却过得挺惬意,日日趴着,吃睡都有勤劳的祸根伺候。
霍霁下了死手,差点儿没用马鞭把他活活抽死,霍霄简直怀疑,霍霁是不是知道自己最喜欢的砚台是弟弟摔碎的,借机公报私仇。
到了陶筠出殡的这天,霍霄的伤依然没好,一动就扯动背后伤口,疼得钻心,根本爬不起来。
无奈之下,只好让淳于玉给扎几针。
淳于玉方术掺水,医术却真金不怕火炼,几针戳下去,霍霄背后立即没了知觉。
淳于玉叮嘱:“主公,这几处xue道不能久封,送完殡得立刻回来解开。”
项冲怕霍霄半路上支撑不住,用小泥炉给霍霄煨了老参汤,端到霍霄面前。
霍霄很客气地道了声谢,接过就老牛喝水似的灌下去,项冲一迭声地喊“慢点儿”。
淳于玉瞧他们这兄友弟恭的模样,暗自纳闷,那天晚上以后,霍霄对项冲虽然还是rou眼可见的待见,但在某些细微之处,却变得很客套。
淳于玉怀疑,小主公是不是被哥哥爱的小皮鞭打怂了。
他哪知小主公心里的苦楚。
自打项冲被霍太夫人揭了皮,要霍霄再像从前那样,心安理得地接受项冲的侍奉,太难了。
若非身边没有家仆招呼,他真不好意思再让项冲为自己洗手作羹汤。
心里硌着那层身份,举手投足间不自觉地生疏许多,至于什么“喜欢你”之类的话,更是恨不得嚼碎了吞回去。
一碗老参汤下去了,霍霄心脏突突跳动,四肢百骸充满力量,恨不得去校场跑上二百圈。
他这才发觉不对。
自打他和霍霁明面儿上闹翻了,一应供奉用度全都被削,养伤这段日子,别说老参,连萝卜都没吃上几根。
家仆送来的都是半生不熟的麦饭团,项冲还得重新蒸熟,用的药都是任桓等人心疼他,从院墙外丢进来的。
霍霄望着见底的碗,问项冲:“大哥不是放下话,谁也不许管我吗?”
“这是黄门令送的。”项冲给霍霄披上大氅,“他昨晚来看过你,你睡了。”
“黄绰?”霍霄双眉一挑,摸摸下颌新冒出的胡渣,“我已众叛亲离到身边就剩你,他还觉得我有价值?”
“陛下有意将恒昌公主下嫁于你。”项冲心里像窝着只刺猬,针扎似的疼,“等你做了驸马都尉,何愁得不到郑国公的支持?没有人相信我这颗小石头能真正绊倒你。”
淳于玉听出项冲语气中的幽怨之意,不由得噗嗤一笑,自顾自踱了出去。
霍霄目送淳于玉出门,问项冲:“黄绰还和你说了什么?”
“他以官位爵禄为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