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西怎么都没想到,她哥居然是这么把人带回来的。
穿着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男人,怀里挂着个八爪鱼一样的少年。仔细看,那少年的胳膊绕过她哥笔直的脖颈,拇指还勾在最里面的衬衫后领上,马上就要挨着皮肤。
“哥。”她轻声喊了一句,走过来想要搭把手。
井程点了点头,跟她一起把邱年慢慢放到门口的沙发凳上,然后换下皮鞋,又用和刚才一样的姿势重新把人抱了起来。
“路上碰到的,不知怎么受伤了。”他望着邱年半睁半闭的眼睛,跟沉西解释完,抬腿走上楼梯,“我先把他送房间去。”
“好。”沉西站在原地,目送他上楼,不合时宜地觉得她哥对这个小通缉犯还挺温柔的。
要是放在从前,她绝对想不到有一天,她会把“温柔”这个词和那个总是不苟言笑,只能远远望着的人联系到一起。
真是挺奇怪的。
邱年烧的迷糊,头挨上枕头的时候,清醒了一刻,模模糊糊看到了面前有个人影,又很快混沌回去。
他这两天风餐露宿,不出点毛病才是不正常。
混沌里,他做了一个又一个的梦。
“我们出去了就是自找死路。”
他好几次记起这句话,又梦见那张念着这句话的人。那人有张红润的脸,耳朵上面的骨头是凸起来的,像Jing灵的耳朵。
梦里的他曲起手指弹了下那只耳朵,声音细小,语调却高昂,“放心我命大,不会死的。”
然后不知哪里的门被推开了,这副熟悉的画面就消失了,接着手背一痛,有针扎了进来。
“哥,消炎药已经打好了。”沉西端着托盘走到厨房,见井程正亲自站在炉灶边煮茶,便急忙把东西放下,洗过手走上前去,“我来吧。”
井程微微摇头,避开她的手,“不用,说过不让你做这些的。”
他的话让沉西一怔,反应来之后又笑了,纤巧的眉眼弯着,提着唇角,作势往外走,“那我上楼去整理资料,后天约了顾组长过来。”
井程颔首,末了又突然将她叫住。
“顾什么?”他问。
沉西又一怔,半响才反应过来家里现在不止有他们自己人,二楼最左边的卧室还躺着个重点观察对象。
“顾……先生。”她连忙改口,“约了顾先生过来做心理咨询。”
“嗯。”井程这才放过她,继续专注地盯炉灶上煮沸的茶,“去吧,记得注意。”
沉西应下,迈着稳重的步子走了,带走了满身茶香。
厨房里只剩了井程自己,过了会儿,他抬手将煮好的普洱倒出、过滤。这套流程他很熟稔,家里的老一辈人都格外喜欢喝茶,还必须是用温水仔细煮过的,他从小学到大。
这么煮出的茶香气浓郁,温润适口,他浅浅尝了尝,却觉得味道没那么好了。
他眉头往下压了些,将茶杯放在茶台上,手指在杯沿缓缓摩擦,心里竟忽然想起了今天早些时候,邱年说过的话。
“你呢,井什么?”
他又笑了。
井家是将门,小时候,由于出身贵胄,谁见了他都得叫一声小公子。就算是辈分高些的,也没人直呼姓名。
后来长大了,又经历了战事,立了功,别人口中的称呼就全部变成了“上将”,“将军”,这些满含敬畏的词语。
他抬起手抿了抿茶,眼中的情绪突然带上了兴味。
这三十年,除了他自找的“井医生”以外,“井什么”,倒是最有意思的称呼了。
幡然一想,自己刚刚好像也说了句“顾什么”。
他的唇不自觉地扬成了一条弧线,漆黑透亮的眼眸里也染上了笑意。
这说话不管不顾、随自己高兴的毛病,是会传染的么?
他这么想着想着,中间就上去看了眼昏睡的邱年。
少年始终系着的兜帽已经被解下了,露出整张白皙的小脸来,可能是为了方便沉西给他擦脸,测体温。
井程瞥到桌上的体温计,拿起来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
三十七度整。
已经连低烧都不算了。
他望着棉被勾勒出的细瘦轮廓,心说外表看着柔柔弱弱的,恢复能力倒很惊人。
他又往前走了半步,本想给邱年掖掖被角。结果一打量,发现他从头到脚都盖的紧实,没什么可以叫他画蛇添足的了,于是便放轻了脚步,出了门。
邱年是第二天中午醒的。
刚一醒就要找吃的,腿软的差点没从楼梯上跌下去。
“啊呀!你没事吧?”沉西放下筷子,迅速跑过去要扶他,吓得妆都要花了。
邱年抬头,似乎看见了她滑片了的隐形眼镜。
“没事,漂亮姐姐,我没事。”他故作轻松地摆摆手,刚想打个潇洒的招呼,直起身的时候却突然呲牙咧嘴起来,话都哽在了喉咙里。
靠靠靠,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