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诊室,邱年才发现,井程带他来的并不是什么急诊科或者外科,而是心理咨询科。
他刚想问问他这是瞧不起谁呢,就看到对方在那张皮椅上坐下了。
那张本就单薄的黑色皮椅被他衬得更窄小,显得有些挤,可井程像是没感觉似的,在上面坐的很稳。
看起来是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个位置。
邱年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转而投向整个房间,不经意间瞥到了桌上银色勾边的姓名牌。
井程 心理科主任医师
“我以为你是外科医生。”他拍拍靠墙的单人沙发,倚在扶手上,右腿悬空。
井程起初只是“嗯”了一声,在柜子里翻出药箱就朝他走了过来,打算处理伤。结果邱年倚在沙发上,大有不解释就不配合治疗的架势,他才妥协了又细说了几句。
“我主要负责战后的心理疏导。”他指了指背后墙上的温馨标语,“护国战争之后,很多家庭分崩离析,需要有人帮他们走出Yin影。”
“喔。”邱年点头,冲他手里的药箱抬了抬眼。
井程领会到他眼神里的不信任,有些无奈,“处理小伤我还是会的。不止我会,上过战场的人都会。”
邱年怂了下肩,终于肯乖乖在沙发上坐好了。
他抬起受伤的右腿架在沙发扶手上,井程便拎过门口的圆凳挨在他旁边,咔哒一声打开了药箱,拿出碘酒棉棒来。
“枪伤,怎么弄的?”井程剪开他绑在伤处的牛仔布看了看,然后把四个细棉签同时沾上碘酒,按在血rou模糊的皮肤上。
邱年专注地盯着自己的腿,分心朝他笑了笑。
“不小心,被人当鸟打了。”
这谎话编的不好,井程皱了下眉。
他低头,这人大腿处分外吓人的伤处只是擦伤,子弹没穿透也没留在里面,处理起来很轻松。他抬起棉棒,开始清理创面上的沙尘,故意放慢了速度,跟他聊天。
“你知道,心理医生对病人说的话都很敏感。”言外之意就是,我听出你说的是假话了。
邱年嘬了嘬嘴,不在乎地拿起那瓶碘酒把玩,“我又不是你的病人。”
井程抬眼望了望他,又低下去继续磨那块擦伤,“是不是病人都没关系,我只是问问而已。”
“喔。”邱年放下举在眼前的碘酒瓶,帽沿下的双眸情绪不明。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知道面前这男人是心理医生,而不是什么其他的普通内外科医生之后,他总是有种莫名的别扭。说不上是排斥,只是感觉对方身上最初的好人光环淡了一些。
他不愿说,井程也没再说话。
房间里突然有些安静,邱年不太喜欢这种氛围,他觉得自己不是个生性喜静的人。
“你的小病人呢?”他眨眨眼睛,找了个话题。
“拜托其他医生照看了。”井程换了干净的棉棒按在伤口上,神情专注,“我先顾你。”
“喔。”邱年翘了翘唇,喔的格外愉悦。
他往后仰一点身子,把面前的画面整个收在眼底,然后挑了挑眉,吹了声口哨。
“有没有人说过,你这样子很迷人。”
井程握着棉签的手一顿,摇了摇头,轻笑了下,“没人说过。”
“真没眼光。”邱年撇嘴,凑近了些,像是在欣赏一副名画。
井程被他这堪称流氓的目光弄得有些无奈,笑着点了点他的腿,“这会儿又不疼了?”
邱年耸肩,“已经麻了。”
他的表情很滑稽,井程唇边的笑意加重,手上的速度却没有变快。
“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小心的。”邱年忍不住提醒道,“我说麻了就是让你随便的意思,我不怕疼。”
井程停下,抬眼问他,“不怕疼?”
“不怕。”邱年拧开手里的碘酒瓶,对着右腿,倾斜了瓶口,“直接倒就行。”
就算真不怕疼也没有这么做的。
井程眉间放松的地方皱紧了,似乎在思量什么。邱年见他迟疑,以为是对方不信自己,于是又用一种很轻松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我不怕疼,试试?”
然后他看见井程深邃的眉眼闪了一下,从圆凳上站起身,取了个干净的垃圾桶过来,对准了他的腿放在地砖上。
“你来试。”
“好啊。”邱年几乎没有犹豫,手腕一晃,红棕色的澄清ye体就泼了半数出去。看着吓人,倒是也冲干净了大部分沙尘。
他扬起的脸好像在得意地说:“你看。”
井程却没办法跟他同感。
他眉间皱的更紧了,连着整张脸都变得格外严肃。
邱年觉得,他这个样子,看起来比刚刚和善的时候要自然很多。
井程匆匆从他手中拿过碘酒瓶,放在了他够不到的位置,然后扯开纱布,叠了几下往他腿上绑。
“以后别再这样了,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