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医生,还是个好人,少年心想。
好人总是傻的,最好骗的。
透过小超市门上那块小玻璃,正好可以看到那医生的一举一动。他裹紧了身上的白大褂,抬起头,正好看见里面的人挂了手里的电话,对着柜台笑yinyin地说着什么,然后边说边拿出长裤兜里的皮夹,抽出几张零散的纸币递过去,换回一堆更加零散的硬币。
“我们去哪儿?”风铃响了一阵,少年撑着膝,语气很自来熟。
井医生拎着一袋子零食,停在他面前。
“去医院给你处理伤口,或者你想先去吃些东西也可以。”
“嗯,我都行,不太饿。”少年很好说话的样子,扬起笑脸,指了指他右边的手臂,“像刚刚那样借我搭一下行么?我起不来了。”
那只手臂很快就伸了过来,没有丝毫犹豫。
少年悄悄弯了唇角,感叹这救死扶伤的速度之快,不愧是人民的好医生。
“走吧,走慢点。”他冲自己的伤腿努了努唇,垂下眼跟身旁的男人卖可怜。
可惜井医生却表现的不是很想迁就他,他微微皱起眉,侧过身,“你的伤不能耽误,要及时处理。”他顿了顿,环视了一圈,没找到什么可以代步的东西,只能抿了一下唇角,迟疑地提议道,“不然我背你吧,能快些。”
听起来这位没什么背人的经验,少年暗自笑了笑,松开他的手臂,说:“好啊,我很荣幸。”
井医生没再说什么,只是弯下腰,少年便退到他身后,双手扶着他的肩往上趴。
“再低点,我上不去。”少年声音有些吃力。
井医生“嗯”了一声,低了低头,加大了弯腰的弧度。
“不是叫你低头,”腹部被顶起来的少年很无奈,松开一只手,拍了下男人腰下的位置,“这里,低下去!”
井医生可能活这么大都没被人这么吆五喝六过,他剑眉蹙着,有些不适应,却也只能妥协道,“已经很低了。”
这哪里低了?少年暗自反驳,却不想跟他在这件事上争论过多,只能自力更生,踮着脚尖使劲往上窜。
这动作实在太傻了,还很滑稽,像只手脚并用爬树的笨猴子。
“我觉得我的伤已经被耽误了。”许久,他按着男人的宽阔的肩背,忍不住发了句牢sao。
路途不近,井医生口中的医院比想象中远了很多,他们拐出拥挤的街区,上了一辆橙色的出租车。路上并没有碰到带枪的警察,连守在街口的警车都不见踪影了。
少年一面觉得自己运气好,一面又觉得人人歌颂的安全局也不过如此,连他这样手无寸铁的人都能成功脱逃。要不是腿上的疼痛还在肆虐,他都想原地跳支舞了。
“腿怎么样?”没跟着挤后座的井医生回过头问。
“还行吧,就那样。”少年顺嘴答完,又觉得自己应该装的可怜些,于是低下头认真地审视了下自己的伤。
“又流血了,颜色比之前深,有点稠,闻起来甜甜的。”
司机大叔震惊地瞟了眼后视镜。
“嗯,可能是因为刚刚动作大,伤口裂开了。”井医生相比之下要淡定许多,他翻了翻膝上的袋子,拿出两颗糖果递去后座,“吃吧,免得你无聊。”
少年伸头看了看他掌心里躺着的那两粒五颜六色的东西,努了努唇,接了过来。
糖果是用双层玻璃纸包着的,他拾起一颗举到车窗前,阳光正巧照过来,在他脸上投下了片彩虹。
这小彩虹他自己看不到,井医生却看的真真切切。
少年裹在兜帽下的皮肤沾了灰,却依然能看出原本的白,这会儿被阳光一照,泛着细腻的光,近乎透明。
小彩虹映在上面,犹如映在晴空。
“你叫什么名字?”他脱口问道。
少年怔了两秒,反射性地望了眼自己的腕骨,残破的裤管滑到一边,露出上面浅粉色的印记。
那里原来有串纹身,上面记着他的名字。
“邱年,我叫邱年。”
闰年出生,杏花为引,江南作伴。
井医生颔首表示知道了,少年却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这句不明不白的话,脑海中还给它自动配上了一个苍老温柔的女声。
这声音听起来真的上年岁了,和小超市柜台后的老太太差不多大吧。
“你呢,”他定神,嘴角噙了笑,“井什么?”
井什么……也真有不怕被打这么问别人名字的。
井医生海鸥状的薄唇往上挑了挑,又压下来,尽量用一种听不出喜怒的声音说:“井程,规程的程。”
“喔,虽然有点普通,但还是挺好听的。”邱年继续不怕被打地评价完,剥开一颗糖扔进了嘴巴里。
井程目不斜视地看完了他这一系列动作,转回头去,望着窗外,沉沉地笑了。
出租车里放着相声段子,司机大叔见他们不再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