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小金川山巅的云霭落入山谷,将村落轻柔地吞没,好似最轻薄的蚕茧。这山岚shi润寒凉,沾在身上,好似能将衣物浸shi。
白江寨的崖壁上凿出的石窟,本是供奉祭祀用的神庙,眼下暂且充作牢狱。山峰高处本就寒冷,加上云雾降落,粗糙的花岗岩墙壁上都沁出水珠,shi寒入骨。
常年在军营戍守边疆的晏云从,都感受到这滋味难捱。渗入骨髓的寒冷,和脏腑的疼痛,让他无法入眠,只能睁着眼睛,望着机关铁栏外空荡荡的神殿。耳边隐约有孩子和妇女的哭声,偶尔还有男人苦闷的叹息,不远但也不近,想来是南遂皇帝和他的妃嫔子女,也被关押在神庙的某处。
虽然当初进山是为了救出皇帝,但现在他已经懒得去理会皇帝过得怎样。南遂十万大军覆灭,仅有三名在外驻守的节度使手中,还有合起来不到五万兵马、三尊兵部自行研发的太极机甲,和谢九龄造的那三尊相比,称不上出色,就算他们进山,也不过是再多葬送许多人命罢了。
何况他可不信那三只老狐狸,会像他一样殷勤地赶来救驾。只怕过几日,这三方势力就要汇集京师,为了帝位争个你死我活。
而原本的皇帝,和他的宫妃子女,将作为人质被押解到北逢,从此再无富贵安乐之日,原本的敏王将死在白虎夷刀下。晏氏血脉断绝,几十年辛苦打下的江山,为他人做了嫁衣。
晏云从苦中作乐地想,当初应该把京畿大营的兵多留下一些。现在龙武将军和成义公被他算计成了光杆将军,几个节度使进城之时,毫无招架之力。不然四方混战,一定Jing彩得紧。
这三方相争,不知鹿死谁手,左右他也看不见了。
晏云从长叹了一口气,尽力活动着僵硬肿痛的双手来取暖,麻木的指尖触到立刻被木刺扎了一下。
他将五指展开,躺在掌心的是冉火都则的名牌。未曾涂饰的木料边缘有不光滑的刺,扎进了他的指尖,沁出血珠来。
在悬崖上,他把名牌递给冉火都则,后者却选择拉他上山,没有接过去。这块名牌就留在了晏云从手中,一路上颠簸摇晃,加之满腹心事,他也就忘记了这一桩。
看着血珠滚落,晏云从忽然心生一计,他挣扎着膝行到铁栏旁,叫道:“我要见冉火都则!”
守卫监牢的士兵都是白虎夷,神机营或是身在别人的地盘,或是信任白虎夷对他的恨意,没有增派人手过来。
离他最近的白虎夷用别扭的官话问道:“你干什么?”
晏云从道:“我要见冉火都则。就是那个去刺杀我的男人。”
白虎夷青年疑惑道:“你见他做什么?他不会想见你的。”
“我要见他。”晏云从重复道。
守卫不耐烦道:“你是囚犯,老实待着,别想弄小把戏。”
晏云从冷笑道:“你若不让我见他,我现在就死。白江寨召集小金川七十二寨汇合,下月初一一同看我行刑,如果在这之前我就死了,白江寨如何取信于人?”
青年面露犹豫:“我不会上当的,你坐着不要动。”
“我晏云从说到做到。”晏云从眯起双目,“你若不信,就看好了。”
他说完便用戴镣铐的双手扶着铁栏站起身来,猛地冲向对面的墙壁,用头颅狠狠撞上石头,头顶本就未愈合的伤口顿时崩裂开来,血流满面。
附近的守卫都被巨响吸引过来,看到他的模样都大惊失色。最早过来的那名青年忙道:“你停下!”
晏云从充耳不闻,执拗地用头颅一次次撞击墙壁,从头顶到眉弓都血rou模糊,看起来触目惊心。那名青年妥协道:“够了!我马上就去找他!”
“他过来之前,我不会停。”晏云从回过头来,一字一句道。
青年被他野狼似的凶狠目光吓了一跳,转身飞奔离开,不一会儿就带着冉火都则回来了。
晏云从死死盯着冉火都则:“我要单独和他说几句话。”
守卫们踟蹰着看向冉火都则,后者慢慢点了点头,他们才纷纷散开去看守别的囚徒了。
“你进来。”晏云从又道。
冉火都则沉思片刻,说了几句简短的白夷语,向看门的守卫要来钥匙,自己走了进来。那守卫将他们锁在一起,又检查了好几遍牢门,才远远退开,让他们单独谈话。
冉火都则站在铁栏前面,离晏云从远远的,默不作声,显然是等他先开口。
晏云从也不客气,弯起唇角,哑声道:“站得那么远作甚?还怕我杀了你不成?”他举起双手来,腕上的铁链随之叮当作响,“神机营特制的锁链,我还做得了什么?以你的功夫,再也不必畏惧我。”
冉火都则依旧和木头一样无声无息,晏云从只好自说自话下去:“我叫你来,是有件事要问你。”他小心地展开十指,露出掌心染血的名牌,“你为什么没把它拿走?”
看到名牌,冉火都则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他犹豫着走上前来,想要伸手把它拿走。晏云从连忙握紧木牌,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