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恩典在河边河外,忙上忙下的,照他後来跟薛蟠邀功时说的话:“简直三天三夜脚都没落过地呢!”
“我看你像条白跳儿鱼。”薛蟠回得不是很尊重,但还是照原来应许的赏了他。再加上贾府那边的好处,曹恩典今次是赚翻了。
不枉他把手下最得力的一个人,直接派去跟了甄宝玉,全程照应!
此人原来的名字倒是神威凛凛、英姿勃发,只是家中败落后,就不肯再提本名本姓,一开始只是睡在灰堆里、做些杂务糊口,人送雅号“灰侍者”。後来他混出头来,人聪明又稳重,底层的门道懂了,上层的规矩又没忘。曹恩典带在身边,用得称手,视为股肱,若非为了贾家,绝舍不出去的。
灰侍者一路将甄宝玉伺候得极好。船在江中走,一路还是中原景致,灰侍者同他指点,几时出海口,如今又是在哪里。若是宝玉晕船,那末可以先上岸坐车,只是有些颠,倘若不晕倒还好;或者也可以坐定轨车,只是从这里有些绕,好在速度也还快;若是飞天呢,是有些怕人,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麽,然而真的出事机率倒也不大——原是出发前就计较过的选项,然而从他嘴里说出来,就特别好听。
甄宝玉甚至觉得,他如果能在文字上附着灵力,一定比自己好。
“小人哪里会灵力呢。”灰侍者得体的否认着,又把话题转为沿岸的风土人情,简直的引人入胜。碰到码头,就停一停,给甄宝玉上岸透透气、再试试新鲜玩艺儿。船已是买定的,也不急。甄宝玉也知分寸,虽然好顽儿,并不曾误了行程,还总记得封些土仪,一站站的让信差给王夫人等送回去。也有相公帮他代笔给仪正的问安信,他也肯一个一个字再抄一遍。
凡是接触过的人都说,这真是大家公子。一些儿都不给下人多添麻烦的。
甄宝玉自己带在船上的旧人就觉得吧,这些人是没有见过公子犯病的时候。
船快出海那天,就出了事了。
当时太阳照得明晃晃的,江船换了海船,就要往大洋去。甄宝玉随意的往外看去,忽然眼睛亮了一亮。
就好像是海鸟打起阳光投在了他的眼帘上。
然後他不管风吹阳光大、不管人喧货物颠,直接就往那边赶过去了。习人拦他他也不管,小红急让家丁跟上他也不理,紫鹃是农宫里荐过来的,本和他没那麽熟,惊呆了只是问:“公子这是干什麽?”亏得晴雯机伶,“哎哟”一声说扭了脚。甄宝玉疼她,便驻足道:“你快让人扶下去看看。”
晴雯道:“我不妨,只怕公子看的人儿晃出了眼睛眶子去。”
甄宝玉也不理她嘲笑,先顾着担心要紧,踮着脚又看去。紫鹃扶了晴雯:“可有事?”小红在旁道:“只要公子没事,想来晴姐姐便大事化无了。”
晴雯一边道:“只你会说话。”一边拿眼睛看定了,那边是个男装打扮的,削瘦麻利的人,本来墙角闪着,似避着什麽,被这边闹腾吸引,看过来,脸上却作了恼意,躲到箱子後头去了。晴雯便对甄宝玉道:“人家海上钓鱼,怕咱们要钓人才使得。只不知公子钓了要搁哪只桶里?让厨下拿了是红烧还是清炖?”
习人一路催甄宝玉回伞盖下避太阳,听了晴雯的话,嗔道:“只这丫头专说什麽疯话呢?”
小红眨了眨眼,自作主张就传了茗烟数人,劝甄宝玉让他们去办事,一边悄对甄宝玉睃了一眼。甄宝玉也就听着她的了。
茗烟等领差办事去不提,甄宝玉一干人兴师动众的移大船,习人独落在後面,对小红冷笑一声道:“好伶俐丫头,当人看不见——倘若出事,总也由你一个人担罢了!”
小红忙道:“我只看这里人多,公子有事不该自己出面。小厮们原该替公子跑腿才对。习姐姐倘看他们办得不好,说他们几句,他们也不敢不听。”
言下之意,若只让甄宝玉自己闹腾,习人要拉也拉不住,反而糟糕。
习人正没答话,晴雯折回来道:“你们说什麽梯己呢?房间里东西都要铺摆出来,只一个憨紫鹃忙活,你们都躲开了不成?”
一阵风将两人也撺过去了。
甄宝玉在船上有一个三进的大间,只睡他与贴身的丫环,五个人日用品铺陈起来也用了半天,之前壮劳力们搬动粗大的东西还不算在里头。
习人她们忙碌,甄宝玉心里有事,坐卧不宁,出来看看风景、又与同船的几个贵公子交换了致意,茗烟来了,冲他使个眼色。甄宝玉心里别别的跳,抽身去角落拉着他问:“怎样?”
茗烟道:“好好着呢!没死没伤。也上船来啦。”
一路说,一路带宝玉去到一个小房间,告罪道:“公子别嫌,只这里也是我们订下来的,原该他们几个睡的,天黑还早,我把他们都打发出去搬这搬那,房间还好空出来说话,没人打扰。”
那屋子是下人挤通铺的,连张桌子都没有。木板床上还没铺被褥,光秃秃的,似个架子,司棋就坐在架沿上,腰背还是挺的,脚畔一只箱子。
甄宝玉急步过去打量了她,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