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有这么多可供开心的事。
谢妍不由把游天外的神思拉回来,“戏文”张口就来,嗓音切切:“阿弟说有人要杀我,我哪敢出门。”
谢珏说:“阿姐实在不想出门,在园子里逛一逛也可。”
他今日心态平稳,翘着二郎腿,左脚搭在右腿上,袍子一盖,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但草叶子玩久了有点无聊,谢珏便分了点心神观察亭中人。
冰盆旁摇扇的婢女簪花戴钗,钗头崭新应是新赏;打算盘的指甲颇长,染着丹寇的手动作利落,定然常拨算盘;记账的对记忆没什么自信,背部紧绷,口中无声念念,运笔一字一画一顿。
虽穿的同样的衣,但发式不同,妆容各异,每个都恰到好处。
谢妍难道喜欢打扮自己婢女。
记账的账本捧给谢妍,谢妍随手一翻,便指出一个错处,道那婢女誊写错了,算盘拨得几何,她誊的又是几何。
耳朵真灵,恐怕是过耳不忘。
谢珏儿时练过听骰,知晓听音辨东西有多难。
长姐也有厉害的一面,且厉害得不得了。
谢珏目光一闪,转到谢妍身上。绚丽色彩转眼消退,她衣裙皆是淡色,帔子也淡。发髻堆得不低,钗饰却几近于无,浑身最亮眼的色泽莫过于额心一点花钿。
然而账本一拿走,人就魂不守舍地坐着,花钿也失色不少。
流过裙袖的风,勾勒出纤细浑圆的胳膊。女郎绰约窈窕,风的吹拂仿佛都会在她皮肤留下印痕。
亭沿纱幔如烟,被风吹起,又落下。
回锦官城那天,她岂是这般。
谢珏看了一阵,流连亭外盛景。
他走的时候,池子刚挖,莲种刚撒,哪像眼下,荷叶遮天蔽日。
悠游转回视线,见她太过伤怀,谢珏自个坐着也无趣,干脆提议散心。
——居然真在关心她。
少年人眼神难作伪,至少此刻不曾。
谢妍认真考虑:“不如绕着池子走一圈。”
初夏时节,池中景不多,无非荷叶与锦鲤。莲花结苞,亭亭玉立,开了瓣的很少。
谢妍看到好些卷着的荷叶,心一动。
如今是吃藕丝菜的正季,藕带白嫩,切段清炒最佳,脆爽多汁。
等会回院子就要叫人把院中荷池的藕带摘出来。
素问那送一份,继母那送一份,那些妹妹那边各送一份,谢珏那送一份。
说实话,送后面三方是为了做面子,但看在谢珏对她关心,她愿意问一句他爱不爱吃,爱吃给他匀一份品相好的,不爱吃拉倒,她就只有这个。
正要问,谢珏不见了。
谢妍左看右看,没看见他在哪。
问玛瑙,玛瑙也不知道。
谢妍就带了玛瑙和两个武婢,其他仆婢跟着珊瑚在亭中算账。
身后传来一声:“长姐在看什么?”
谢妍一吓,谢珏负着手站在后面。
她退了一步,有点气,质问:“你又在做什么。”
谢珏伸手,半开的莲卧在手上。大朵的粉白花儿,外围的纤巧花瓣羞怯张开,微微弯曲,瓣上两三粒水珠闪着光。
谢妍惊喜:“你从哪儿找来的。”
“那边,正巧看到。”
谢妍这才看他。
长身玉立,一身清爽。
“……你摘的?”
谢珏:“你猜。”
谢妍扬眉:“我才不猜,你又没带别人来。”
她可不是故意怀疑他,谁叫他全然不像近过了水。也不知是花长得临近岸边,还是他轻功好。
谢珏点头:“那就是我摘的。花开堪折直须折,长姐可要?香花配佳人,这朵给长姐簪髻正好。”
要是别的男子,谢妍要打过去。可眼前这少年郎是自己弟弟,纯粹地摘朵花想她开心。看着风流倜傥的,不过是外头浮浪惯了,不小心带进家里。
怪不得长安那些小娘子都喜欢他哩。
“你说话倒好听。玛瑙。”
玛瑙看看谢珏,又看看谢妍,双手拿起谢珏手上的花。
不拿不知道,莲jing长度正好,粗糙外皮被剥了,不晓得怎么处理的,一点也不黏。
好似支天生的花簪。
“大娘子,您低头。”
谢妍歪首,玛瑙踮起脚,把这支莲花插到她发上。
“好看吗?”
谢珏:“好看。”
我匀份大的藕丝菜给你。
四五尺距离变成三四尺。
走过一座廊桥,谢妍正要问送礼的事,谢珏问:“长姐怕我?”
谢妍心情不错,莞尔反问:“为何这么问。”
“长姐离我总是很远。上回长姐要摔倒,我接住长姐,长姐浑身僵硬,而后扶着婢女起来。今日我坐亭中,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