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相顾无言,对坐落泪,心中皆实有说不出的凄苦。赵敏更是用力将她抱住,似乎生怕一松手,怀里人便要永远失去一般,抽噎之声愈发渐大,到后来,已然哽咽不能言语。
周芷若亦泪流不止,她自幼失怙失恃,辗转漂泊,却也拼着一口气,在峨嵋安了身,哪怕恩师圆寂之时,也未曾如此大恸,这一番在挚爱与大义之间遭了一场磨难,才是真正体会到这世上人人皆苦,身不由己之事太多太多,喉头似乎有物哽住了,竟发不出一声。
两人相拥而泣,不知过去多久,泪也几乎流尽,赵敏哭得累了,却仍是紧紧将她抱着。周芷若肩上衣裳已被泪shi,思来想去,但觉此事终归是赵敏不得已而为之,仔细究来,也是出于对自己的一片真情,怎能深怨?又看到赵敏双目已发红肿,顿起怜爱之意,看了一眼屋外,叹道:“不想这一眨眼已近黄昏,不及行路,看来要再留一夜了。”
这晚两个人在榻上阖着眼,却是谁也未曾入睡,但也并不交谈。次日,赵敏起一个大早,悄然下榻,换了衣服,将二人的包袱拾缀齐整,又去厨下拿了不少干粮带着,走出门来,见周芷若也已换好女装的青衫,在杜氏夫妇院前站着,就不知她何时起的身。
赵敏心中颇为歉仄,低着头走近几步,小声道:“这是你……你的行装。”把其中一个包袱递了过去。
周芷若也不去接,心中一震,想:敏敏这是觉着对我不住,心中过不去,要与我分道扬镳?但我又能舍得她么?一时又想:周芷若啊周芷若,你如今已成了助元杀汉的罪人,心里想到的却尽是这儿女情长之事,你如此胡涂,岂非愧对父母先师?
正苦思间,忽听得少林寺里钟声当当不绝,远远传来,声音甚是紧急。接着东面一道青色烟花直冲上天,南方红色、西方白色、北方黑色,数里外更升起黄色烟火,五道烟火将少林寺围在中间。
赵敏观望至此,道:“那是明教五行旗齐到的号令,只怕要正面跟少林派对起来了。”周芷若回过神来,道:“咱们也去瞧瞧。”抢过赵敏拿着的两个包袱来,头也不回,匆匆而行。
赵敏愣了一愣,不想武穆遗书之事出后,耳中还能听到她说『咱们』,心里又是一酸,跟着她快步向少林寺奔去。行出数里,见一队白衣的明教教众手执黄色小旗,向山上行去。其中一人身骑高头大马,行在最前,却是张无忌。
赵敏和周芷若隐在路边,抬眸望去,只见张无忌勒马叫道:“颜旗使在么?”厚土旗掌旗使颜垣听到叫声,忙上前行礼参见。听他禀告,明教群豪已于前日由杨逍、范遥率领,尽集教中高手,来少林寺要人,眼下人马到齐,只待教主一声令下。张无忌点头道:“做的不错,先传讯唤杨左使他们来会。”
教众吹起号角,报知教主到来。过不多时,杨逍、范遥、殷天正、韦一笑、周颠等人先后从各处到来,锐金、巨木、洪水、烈火四旗教众则分四面围住了少林寺。
赵敏与周芷若亲近惯了,见状下,想也没想,凑去周芷若耳边道:“张无忌这个教主,倒做的越发有模有样了。”周芷若却不说话,眉头深锁,显是隐有重忧,赵敏鉴貌辨色之下,一腔热情登时收敛,苦涩又涌上心头,暗骂自己先伤人之心,却还忍不住在此一厢情愿。
忽然之间,听得西南角空中一声利啸,继而砰的一响,但见云间霎时晕开一团红色,犹如菡萏生荷,分散成股,舒舒落了下来。明教人马亦有所察,杨逍凝着天际,负手道:“那是峨嵋派联络同门的讯号,想来她们亦是抵达少室山了。”一旁的范遥观他面色,似有怀缅,心想他定是念及昔年旧爱纪晓芙,动了动唇,倒也没说甚么。
周芷若敛了广袖,把背上包袱紧了紧,轻声道:“走罢。”
二人往峨嵋派讯号处去,一路上并不搭话,行至少室山下三里,见静玄带了一帮弟子等候。峨嵋派众人重逢,大伙再会到掌门人,心下皆是欢喜,清如更是亲热地拉着周芷若说话。
周芷若与众同门寒暄过后,动唇问道:“静玄师姊,屠狮大会的人事可妥当了没有?”静玄回道:“遵掌门人号令,各处皆妥当完备。此番我峨嵋派共有一百二十名弟子前来,兵器也皆按吩咐敛在了木盒之中。目下距端阳尚余数日,我等如何动作,还请掌门人支会。”周芷若点了点头,道:“众位师姊妹连日劳顿,不妨先寻客栈歇下,再详议屠狮大会一事。”
赵敏独个人站在一边,看着周芷若与诸位同门说话,丝毫不提武穆遗书之事,但短短一两日,那脸上竟已憔悴了一圈,心里大不是滋味,忽然一人在耳边道:“郡主——别来可好?”
循声看过去时,见是方珩。数日不见,他倒似乎壮了些,Jing神更胜从前,赵敏此时心中本就难过,陡然一见了他,仿佛回到从前在汝阳王府时一般,实在也想有父兄可以在身边陪伴诉苦,但世事两难全,她与周芷若走到如今这步田地,皆是因这身份立场之故,当下悲伤又转而恼怒,却不是对方珩撒气,是对自己忿忿,沉声道:“唉!这里哪还有甚么郡主!”虽是气恼,语气中却颇有凄然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