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芷若走过洞去,本来赵敏待来搀她,不料伤后气虚,踏出山洞时一个踉跄,险些儿摔倒,周芷若一个箭步窜上搂住,这下赵敏反而变成被她伸手相扶。二人捱进洞去,但见山洞宽敞,纵深**丈,岩有缝隙,此时天色初明,缝隙中透入一线旭日天光,宛似天窗。赵敏趁着周芷若忙活这阵子,已林中去捡了些干枝枯叶,生了一堆暖火,又将茅草铺叠完备,二人坐于其上,只觉柔软。
周芷若又惊又叹,心疼道:“你身上有伤,这些事自等我回来料理,何须要你费力劳神?”
赵敏道:“我的伤在皮rou,长一长也好了,你的伤才是内里,方珩那一掌虽说应当不重,但你没了内力调息,又连路奔波,实不易痊可。再说啦,我不过在这地上铺了些茅草,火也是火折子生的,费什么劲?倒是你,出去又搬尸首又赶马儿的,累了罢?”说着用袖子轻轻擦了擦她额头的细汗。
周芷若握住她柔荑,放在口边亲了一下,说道:“敏敏,你跟着我出来,可真是受苦了。”
赵敏看她眼中含泪,心下欢喜,道:“又说傻话,我不跟了你,只怕才是要常苦常悲呢。”
周芷若心中一震,不觉感激爱怜之情涌上心头,对她的情深一往难以自已,又怜惜她伤势,褪下外袍垫在茅草之上,说道:“一夜没睡,你想必累极了,快歇罢。”
朝露未晞时最是寒冷,幸而赵敏躺去火堆旁,浑身被烘地暖暖的。她对着火苗怔怔地出神,想到适才杀死的那两个蒙古官兵,思及国家危难,社稷之腐,致以民不聊生,自家父兄尚自苦苦支撑,自己却又离他们而去,不由慨然。
周芷若似是瞧出她心思,躺到赵敏背后,将她抱在怀里,亲了亲她的脸颊,说道:“敏敏,你与父兄血浓于水,这份恩义不是轻易能斩得断的,将来咱们设法转圜,总能挽回,你如今也不必太过伤怀,莫损到了身子。”
赵敏叹道:“其实我既已决心跟着你走,心中便绝不后悔。我已是想过了,这人生在世,须臾百年,若是碰上个好歹,不定还活不够百年,这样短的日子,却要拿来作苦于己,岂非太可惜了一点么?正如你写给我的信里所言,死生怨恨、重责大义,到头来不过是一抔黄土,却有什么用?王侯富贵又有什么用?——我现下已瞧得清清楚楚。芷若,我只怕你不许我跟着你,别的我什么都不在乎。”
周芷若字字听着,不禁捏紧掌心,对她又爱又怜,不觉手心又流出血来,赵敏便撕下一截衣袍上的白锦给她裹上,又听周芷若语声发颤,喃喃说道:“敏敏,你为甚么待我这样好?”
赵敏吸了一口气,轻轻道:“我要叫你晓得,这世上总有甚么……可抵得过血海深仇、华夷大义。周姊姊,这句话我从前跟你说过的,是不是?”
周芷若惊喜激荡交集,只叫得一声:“敏敏!”再抱紧了她。但觉她身子阿娜苗条,肌肤莹白胜玉,秀发蓬松,心中不由得涟漪微起,又听赵敏悄声道:“何况,自从在卢龙一晚之后,我就……就万分舍不得你这臭脾气的人啦。”
说到这里,两人谁也不好意思往下深谈,此时洞外淅淅沥沥,忽然下起了雨。两个人皆是伤中体乏,听着洞外的雨滴声,身子亦是疲惫不堪,隐隐约约抱在一起睡了过去。
赵敏先醒来时,发觉自山洞已暗了下来,想是天色向晚,眼前火光燃燃,温如暖春。她动了动身子,只觉颈间温软,定睛一看,自己正枕在周芷若手臂上。眼下周芷若尚在安睡,沉静犹如清雅的仙子,赵敏转过身,躺着看这张睡颜,心中一荡,不由抬手去抚她脸颊。
周芷若睡梦中只觉脸颊有些痒,动了动眼皮,睁开眼来,见赵敏不知何时已醒了过来,一手抚住自己脸颊,痴痴瞧着自己。
“敏敏……”她沙着嗓子唤了一声,伸手握住颊旁的柔荑,温声道:“你伤口好些没有?”
赵敏心中一暖,想到周芷若也受伤虚弱,两人幕天席地,流落受苦,但她开口第一句话竟是这个,不由凑过头在那唇瓣上轻轻啄了一下,道:“只要是跟你在一处,我比甚么都好。”
周芷若心中感激,朝她看去,此时烛火燃亮,映得赵敏眼中明灭如星,似乎她张了张口,待再对自己说甚么,却欲言又止,周芷若心中奇怪,不由问道:“怎么啦?这副神态。”
赵敏低下眉目,轻声说道:“没,没怎么。”
周芷若道:“你饿了罢,我出去找些吃的来。”坐起身来出洞。
此时雨还在下,她怕赵敏伤口浸水,硬不许其跟出,自己去山中觅食。可惜落雨之际,走兽飞禽不出,难以捕捉,幸好周芷若冒雨找到些野果,和赵敏两人围着火堆吃过了。
赵敏看着她坐定烘干衣裳,鬓发尚自微shi,不知想到甚么,脸上一红,忽然说:“芷若,你道我方才睡时发了个梦,梦见甚么?”
周芷若想了想,道:“梦到你父王和兄长?”
赵敏摇了摇头,道:“不,我不知怎么,竟梦见我要跟一个男子成婚,那人的面目不清楚,我也不记得,不过你……你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