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敏回了元兵军营,由婢女服侍着换药、裹好伤口,却连下人送来的晚饭也顾不上吃,便忙着去找王保保问:“哥哥,她人呢?”
王保保看她一眼,嘴唇一动,也不说话。倒将赵敏急得脸庞涨红,抓住他胳膊不住晃着,追问道:“你快说!”
王保保哼的一声,道:“一个反贼余孽,怎值得你这般不依不饶?她是个阶下囚徒,不过身受内伤,父王才看在你脸面上,网开一面,赐了一座小帐予她看病将养。”
其时下过雨后,夜朗星稀,赵敏依照王保保所言,急匆匆地走到军营一隅,果真见到一座小帐,外头点着稀疏的火盆。与之相反,倒是围着重重的士兵,见到她来,纷纷问礼。
阶下囚徒便是如此。她想到这句话,心中一酸,忙着掀帘入内,窄小的帐子里只有一桌两椅,后头一张矮屏风,就算隔作内室。赵敏转过屏风去,见到周芷若正躺在一张榻上,榻边坐着一个婢女,正给她喂汤药。
那婢女梳着两条大辫子,听到脚步声回头,见是自己,还大大地唬了一跳,忙着纵起身来,低头道:“郡主娘娘。”
赵敏看到了人,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地,轻轻摆了摆手,那婢女便心领神会退了下去。
自古行军作战,路途艰苦,除去随军之ji,婢女都带得不多,赵敏深知汝阳王治军严明,麾下又都是训练有素的Jing兵强将,这营ji婢女就更是稀少,眼下他既肯命婢女前来服侍周芷若,那也是因疼爱自己之故。
赵敏守去榻边,见周芷若服过了药,平稳安睡,不忍吵她,只静静坐在一边。一会儿见灯烛点得要灭,命人悄声进来添,又怕灯火太亮,伸出一只手去拨好灯芯,心中连珠似地只是叫苦,暗道:芷若,你快些好了起来才是,我便能让你挟持了我,早早离开这龙潭虎xue,否则你留在此间一日,我便一日不能踏实心安,总怕眨眼之间,爹爹哥哥便把你害了。
她的确连眼也未敢阖一下,更不敢入睡,这一夜里,始终紧紧握着周芷若的手,自己不知何时才抵挨不住,昏昏沉沉了过去。
不知甚么时辰里,隐约觉得手上动了动,赵敏才一惊而醒,张口叫道:“芷若!”
方听此时帐外树林中晨鸟啁啾,已是清晨。再看眼前,周芷若青衣消瘦,坐在榻上,一只手还被自己牢牢攥着。
赵敏又忙着看她周身,见好端端的,这才放心,问道:“你醒来啦,觉得怎样?”
周芷若不答话,凝着她看了半晌,见到她眼角两道惫态,眸中更盈盈有水色,叹了一声,说:“你也毒伤未好,该好生歇息才是。”
赵敏抹了抹梦中余下的眼角泪痕,生怕被她瞧见似的,又拍了拍脸颊,说道:“一夜过去,我是不是变憔悴了、不好看了?”
周芷若闻言心中软作一片,笑着伸手抚摸她的脸庞,道:“怎么会?在我心目之中,敏敏非但是『蒙古第一美人』,便是中原的花花世界,所谓美女如云,也无谁人可及呢。”
赵敏脸上一红,道:“当着我父兄的面,怎不听你说起这些好话。你光讲来哄我又有甚么用,总是要他们知晓你待我的好处才是呀。”
周芷若微微一怔,道:“我是乱党遗孤,只怕不是说几句中听话,你父兄就能放过我的。”
赵敏正色道:“你别胡思乱想,我定然会护得你周全。”
周芷若眼望着她,也不置可否,微微一笑说:“你也没吃好饭罢,我们一道吃,好不好?”
二人不谈难事,赵敏也难得欢喜,当即吩咐了婢女过来,送上新烹饪的佳肴,念在两人都是伤病之中,不宜饮酒,更煮了清爽的好茶。
周芷若揭开茶盖,见盏中嫩绿油润,一层池状泡沫浮于茶水面,如雪初溶,香气满溢,识出这正是取自峨嵋玉女峰上破雪而绽的『峨眉雪芽』,登时心中一酸,又想起自己身负的重担,想到与赵敏始终姻缘难成,嗟叹不语。
赵敏端着茶盏正饮了一口,只觉清醇淡雅,她是郡主之尊,饮茶颇广,自也尝出,恼火怪道:“这是哪一个奴才备的饭菜,唤来治罪!”
周芷若道:“罢了,这是我俩命中如此,你也不必迁怒于人。”
赵敏听到她这样说,心中更是难受,停杯无心再尝,说道:“周姊姊,那兵书我藏得甚好,爹爹和大哥定然察觉不得。实话说来,我还真盼着你伤不要好得快。”
周芷若道:“那为甚么?”
赵敏道:“待你身子好一些,定是要我告诉你兵书的下落,届时……届时咱们又要你争我夺,做回敌人啦。”
周芷若心里也不好受,道:“我是晓得你心意的,那日在你父兄跟前,你百般护我,我岂是不知好歹之人?唉,敏敏,我此番只怕是凶多吉少,兵书拿不拿得回来,已是我身后之事,但能得你此心,我一生无憾!”
赵敏脸色一变,吓道:“你可不许胡说,我父兄便要对你不利,自有我在,如今玄冥二老已去,便是我不在时,依凭你的武功,但不发作寒毒,这军营之中,又有谁能轻易伤得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