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槐这些时候一直反复不停地做着一个梦。
梦中的他还是那个十五岁的少年郎,穿着一身绣着流云与春杏的好衣衫。他自那杏花宴上归来,被同行的少年灌了酒,走路如同踩在云山般的摇摇晃晃。他嚷嚷着要坐车,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一边奉承他,一边将他扶到了马车上。
他还记得那些年孤雪堂风头最盛的时候,连拉车的马用得都是千里良驹。那良驹不比普通的马,转眼的功夫他就到了孤雪堂。
那年的孤雪堂依山而建,规模宏大。那门头上还题着此派开宗祖师的亲笔真迹。只是这真迹除了横平竖直,并没有什么可取之处。莫槐曾经与父亲夸下海口,说他五岁时的字都要比这位祖师强过百倍,这种大不敬之言论,自然惹来他父亲一顿毒打。
他自小被整门整派惯着长大,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自此之后,他更加的痛恨起这位开宗祖师的真迹。总是幻想等他爹百年之后他当了尊主,一定要将这门头上的牌匾取下来,劈开了烧火用。
那马车一路行至离他住处不远的繁花园,那地方是他爹的最爱,花园子修得一丝不苟,绿草红花,山山水水,还在人工的小河上架座小桥。
不过,这都是他爹的品味。
他爹曾经励志要做这天下最出名的花匠,可他不一样,他自小灵力霸道,天资聪颖,这一世就算不能飞升成仙,也要做个闻名遐迩的大能。
但并不是所有人与他一样,都是灵力霸道,天资聪颖。比如那位恰巧今日被派来打理繁花园的呆头呆脑的小弟子,他那灵力说白了就跟闹着玩似的,简单的一个驭水之术都练得稀里糊涂,白白让那繁花园各处如同发了水灾。
他醉了酒只想赶紧回去睡觉,可是那一地泥泞让他怎么去?他平生最讨厌下雨下雪,讨厌来讨厌去,还不是因为讨厌那一地足以染脏衣裳的脏污?眼下他被困在马车中不尴不尬的出不去,难不成现在,要让他御剑而行吗?
其实御剑也成,可是再一看,他方才气急,那佩剑早就被扔在了泥淖中。
他顿时一个头两个大,险些将他那一双星目中的瞳仁瞪出眼眶。
而那一旁方才瞎显摆用灵力浇花的那个小弟子,竟还恬不知耻地走过来,说一句:“少主,若不然,我来背您吧?”
因了这一句话,他莫槐差点被气得背过气去。
哪来的小弟子,恁的不懂礼数?一身碎泥点子的脏衣,一双指甲里藏污纳垢的双手。就这模样,还妄想背你家堂堂孤雪堂的少主?
他气急了,忍不住开口斥责:“谁要你背?要背也要俊的来,你算老几?!”
那小弟子眼见得脸颊涨成猪肝色,更显得一张花猫脸脏得可怕。
他见此,愈发地得了歪理不饶人:“我说我要俊的背,还不快去?!”
可是,他在孤雪堂作威作福、颐指气使惯了。那些个小弟子大弟子,见了他各个都如同耗子见了猫,更别提那些个女弟子,纵有人芳心暗许,可真正贸贸然来背他,却也是很不合规矩和礼数。
可怜他一个堂堂孤雪堂少主,一时半会儿,竟无人真的敢来背。
莫槐正思索如何自己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自西头却走过来一个青年。乌发高束,一身青衣。他背对着莫槐矮下^身子,说一句:“莫公子,在下冒犯了。”便示意他上背。
他父亲似乎是见那青年要背莫槐,急急匆匆地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怎好劳碌你,槐儿快下来,怎生这般不懂事?”说着就要去拉莫槐。
他其实根本没能看清那人长相,谁知此人是丑是俊,但他听了他爹在一旁吵嚷不休,干脆借着酒气一不做二不休地搂了那人脖子,一面忍着头痛欲裂,一面催促道:“去我书房,要快!”
那人背着他,顾不得脚下泥泞,一路穿花过柳,上了去往他住处的石阶。
而后,便是他昏昏欲睡,再然后,忽闻耳畔一声凄厉的鸟鸣,继而再睁眼,便是那孤雪堂陷在那修罗地狱之中的场景。
七大门派掌门,十大修真界不世出长老,秘密围攻孤雪堂!
一柄冒着森然鬼气的长戟自那远处破空而来,带着摧枯拉朽之势,将那挡在他身前的青年瞬间刺穿。而后,那凄厉鸟鸣再现,与此同时腾升而出的青焰,也终于将他最后一点神智也拉入了地狱。
而他孤雪堂又做错了什么呢?
仅仅是因为抽中了那支淬着前人鲜血的死签吗?
太荒谬了。
这世上的一切,实在太荒谬了……
……
依旧是那一个梦境。
梦里的莫槐依旧是个娇生惯养的十五岁的少年郎,还是那日他自杏花宴归来,载他的马车一路穿行至繁花园,园里今日安排来打杂的小弟子是个半吊子,用不生不熟的驭水之术去浇花,结果花没浇成,差点将整个繁花园给淹了。
他莫槐向来爱干净,平时下雨下雪天都不爱出门,何况去忍耐这一地泥泞。他生气之余扔了佩剑,那小弟子被他吓到要来背他,他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