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忻的生日是六月一号,儿童节那天。
小时候他最期待过生日,生日撞上儿童节的好处就是可以收两份礼物,上初中以后,不能再厚着脸皮过儿童节,梁忻还是很期待生日这一天,他性子简单,也很容易满足,在这一天里,常常会感觉到自己在被全世界宠爱着。
早晨出门上学前,梁忻吃了严栀特意做的水煮蛋,剥之前按着严栀说的,把鸡蛋按在桌子多滚了几圈,寓意这一年像鸡蛋一样“骨碌”就过了,无病无灾,顺顺利利。
到了学校,黑板上用彩色粉笔写着“祝世界第一小甜忻十四岁生日快乐”,一看就知道是林一贝的杰作,作为班宠的梁忻小朋友不好意思地站在讲台上,红着脸,听全班同学给他唱生日歌。
梁忻其实说不上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但同学都知道他爱吃甜的,于是梁忻背着满满一书包的糖果和巧克力回了家,路上他还在想,要快点写完作业,完成今天的拼图份量,然后等着陆致恒的电话。
晚上梁晋和严栀带他出门吃了大餐,生日礼物是一架新的钢琴,原来那架是梁忻八岁那年买的二手货,现在音都有些调不准了,也到了该换的时候。
对于钢琴,梁忻算不上热爱,是他小时候,严栀觉得必须培养一样兴趣爱好,把梁忻带到少年宫让他自己选,他就稀里糊涂走进了琴房。梁忻不管学什么都学的很快,手指生的纤细修长,一看就是适合弹钢琴的手,老师说不坚持下来太可惜,所以这个误打误撞的开头,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继延伸了很多年。
梁忻最近总是时不时心烦,这一天难得保持了一整天的好心情,离一个完美的生日,就只剩下陆致恒的电话了。
梁忻甚至偷偷溜到客厅,趁严栀和梁晋正兴致勃勃地讨论肥皂剧,把电话拿到自己卧室里,一边拼拼图一边等。
可他守着电话等到了十二点,等到他的生日已经过去了,等到他撑不住睡着了,也没等到陆致恒的电话。
第二天是周六,梁忻一大早去上钢琴课,整整两个小时里,梁忻都在看着五线谱上的音符走神,完全是身体记忆在控制手指,甚至心不在焉地弹错了好几个音。
梁忻走出琴房时天上正飘着小雨,他没带伞,索性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翻着乐谱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渐渐停了,梁忻也感觉到饿了,昨晚睡得太晚,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迟到了,来不及吃早饭,现在再不吃点东西,低血糖怕是又要犯了。
梁忻站起身,拍了拍裤子沾上的灰尘,抬起头的时候忽然愣住了。
他看到陆致恒就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穿着白色衬衣黑色西裤,手臂上搭着西装外套,正靠在车门上抽烟。
第一反应,梁忻感觉脑子里嗡的一声,他从未见过陆致恒穿得这么正式,他也很确定,陆致恒以前是不抽烟的,至少过年的时候,他还会推拒其他长辈递过来的烟。
梁忻想起那场梦里,陆致恒身上白得晃眼的衬衣,还有最后掉在他脚边的烟蒂,突然一阵心慌,就好像那个梦会从香烟和白衬衣开始,一寸寸盖过原有的轨迹,最终演变成现实。
梁忻呆呆地站在台阶上,看着陆致恒熄灭了烟,迈开长腿,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抱歉,干爹迟到了,”陆致恒在台阶下站定,和梁忻刚好平视,他就这样拥住他,揉了揉他的头发,在他耳边说:“生日快乐,梁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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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致恒带着梁忻去了一家日料店,一路上梁忻都坐在后座一言不发,专心摆弄着书包上的小熊挂坠,陆致恒一直从后视镜里看着他,心里愈发焦灼,手指在方向盘上不安地敲打着。
其实他昨天给梁忻家里打过电话,只不过是傍晚的时候打的,那时候家里没人,后来又因为一些事务抽不开身,后来再想打电话时,手机已经没电了。
陆致恒是搭乘昨天最晚的航班从昆明赶回来的,下了飞机已经是凌晨,回到家浅浅睡了一会儿,起来洗了个澡,换上西装,去陆致远的公司了解情况,事情刚一处理完就赶来接梁忻。
日料店的包厢里很安静,菜也很快上齐了,纸屏风合上后,只剩两个人面对面坐在榻榻米上。
陆致恒给梁忻点了他最爱喝的冰镇柳橙汁,但还是另给他倒了一杯热茶,细心地放在旁边凉着,“少喝点冰的,刺身也别吃太多,怕你胃疼。”
梁忻还是不说话,自顾自地执起刀叉,对着一块天妇罗,泄愤似的反复切,刀叉在白色瓷盘上摩擦出尖锐的声响。
梁忻前几天刚刚剪了头发,鬓角短短的,清爽又可爱,陆致恒看着他头顶的发旋,似乎可以想象的到,小孩在他不在的日子里,将所有委屈堆积在眼角,一见他,眼泪便明目张胆地掉,一双澄净的杏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每一个动作似乎都在说:干爹,你抱抱我。
但他现在却忍着,什么都不说,既不把委屈摆上明面,又不闹腾不抱怨,反常的模样让陆致恒心疼得要命。
半晌,陆致恒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绕过桌子坐到梁忻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