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毕业,放假,一切都仿佛镜头快进,梁忻在十四岁这一年,得到了陆致恒赔给他的,一个完完整整的夏天。
梁忻也彻底想通了,干爹还是干爹,在他心里,干爹一直是可以和爸爸妈妈并列第一亲的人,傻瓜才会纠结那个梦。
暑假,陆致恒除了需要交接一些工作,准备退伍的文件资料之类的,其他时间都用来陪梁忻。
转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准备到陆致远的公司做基层员工,熟悉环境,学些基本的东西,他不是什么读书的料,既然决定要从商,一切都要从头学起。
陆老将军刚得知陆致恒决定退伍时,发了一通脾气,合着他白白高兴了这么多年,搞了半天,陆家唯一有希望的小儿子也不想呆在部队了。
气归气,但陆老将军也拿他没办法,只能把人赶远一点,让他最近别回家,省得看着闹心。
陆致恒的母亲去世的早,陆老将军又是那种典型的严父,一贯秉承棍棒教育,他大哥二哥都是在这样的教育方式下长大成材,可他却偏不,有人说他的性格和陆老将军是最像的,死倔,不服软,认死理。
确实如此。
陆致恒很自觉地没回家里惹人嫌,一直住在自己的小公寓里,也正好,梁忻三天两头往他这儿跑,黏人的很。
梁忻很早就开始预习高中的课程了,刚好,他也有很多东西需要学。
陆致恒家的书房采光很好,午后大片的阳光洒进来,刚下过雨,空气里还余留着chaoshi的凉意,陆致恒关了空调,打开窗,几张大白兔的糖纸被压在橡皮底下,边缘被风吹得微微翘起。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书桌两侧,梁忻面前摊着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物理选修3-1》,时不时拽出一张草稿纸写写算算,陆致恒则捧着一本《经济学概论》,两条大长腿随意交叠,右手撑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读着。
梁忻学了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凑到陆致恒跟前博存在感,“干爹,你退伍以后是不是就不能再穿军装了?”
“小东西,怎么老惦记着这个,”陆致恒简直哭笑不得,“你想看的话,我当然可以穿。”说完又故作正经,低下头继续看书。
吸引干爹的注意力失败,梁忻撇了撇嘴,坐回陆致恒对面,把练习册往前一推,随意指了一道题,故作无辜,“干爹,这个题怎么做啊,教教我呗?”
陆致恒扫了一遍,得了,高中物理,他陆致恒就没及格过,能解出来就怪了。
但他又不想在梁忻面前丢了面子,毕竟小东西从小就最崇拜他,只好装模作样地拿着笔算。
“你等我看看。”话是这么说,可他一看到那些数字和公式就眼晕,手上也不由自主转起了笔。
梁忻盯着陆致恒转笔时灵活的手指,觉得很酷,有模有样地学了半天也还是转不起来。
他泄气地扔下笔,下巴抵在桌子上,专心看陆致恒转笔,过了一会儿又把笔捡回来,嘟着嘴夹住,含糊不清地问:“干爹,你高中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啊?”
陆致恒停下转笔的动作,想了想,说:“很坏。”
“坏?”梁忻没想到他会用这样一个词来概括,一下子起了兴趣,“有多坏啊?”
陆致恒沉默,他总不能如实告诉梁忻,他高中的时候成天逃课,打架是家常便饭,学会吸烟和喝酒也是高中时代学会的,而且那时候虽然没有认真喜欢过谁,却一直在谈对象,几乎是一个月换一个女朋友的程度。
“比你能想象到的,还要坏很多。”他这样说。
陆致恒并没有夸张,年少时的他,的确是十足的坏。
校服永远不好好穿,课本永远和新的一样,考试永远吊车尾。
像这样“坏”到无可救药的他,一开始做梁忻的干爹,是有一定装成熟装稳重的成分在,他年少的时候叛逆、不可一世,哪怕在军队里淬火蜕变,也只能算是个不靠谱的大人,他并不具备一个好的长辈应有的东西。
可是后来,装着装着好像真的变成了那么回事,会越来越想保护他,宠着他,想成为值得他依赖的,可以给他安全感的人。
若不是梁忻突然问到,陆致恒都快要不记得年少时嚣张跋扈、四处顶撞的自己,自从有了这个从天而降的干儿子之后,他最清晰的记忆,全是被梁忻填满的这几年,是人生第一次体会到的沉重责任感,是给不完的,对他无休止的宠爱。
梁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唔,可我觉得坏坏的干爹也很帅。”
陆致恒笑开了,“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糖吃多了嘴也变甜了?”
听起来是在拍马屁,可梁忻却忍不住偷偷想,比如那次在北京,喝酒、讲脏话的干爹帅的他心都在颤,比如那次在琴房门口,靠着车门抽烟的干爹也好帅。
梁忻不知道陆致恒对“坏”的定义是什么,在他的理解里,那两个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场景,关于酒Jing和香烟,就是陆致恒在他面前,仅有的两次和“坏”字沾边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