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木船上下来的时候,几乎每一个学生都觉得身体仍在摇摇晃晃的,两个小时的缓慢航向荡得人意识都产生了错觉。
还好夕阳燃烧着晚霞,山上风景又明秀葱郁,踏着泥土味的景区公路回农家乐,这群青年们也走得欢声笑语,一路高歌。
除了领头带路的顾向年,和吊在人群末尾沉默不语的陆宇宁,像是磁场的南北极,离得远了想挨在一起,走得近了又浑身难受,如同冬日里被泼了身冷水一样,心都冻住了。
因为农家乐的老板是班里某个学生的亲戚,招待起这群大学生来格外的热情,天还没完全黑,就炖了竹荪鸡汤,炒了木耳土猪rou,红烧了一尾鲤鱼,还现摘了新鲜的南瓜嫩藤,并着一些山里的特产一桌子端了上来。
一个班的学生分成三桌,在农家小院里吃吃喝喝,总算消解了一天的困乏。
不知道哪个学生提议的,要唱歌助兴,下完席团支书楚玥又央了老板抱了两大台老式家庭DVD音响出来,播放起两张早已被时代淘汰的劣质碟片。
少男少女们鬼哭狼嚎,借机靠近自己倾慕的对象,眉目传情暗送秋波,气氛渐渐走向旖旎。
陆宇宁围在角落里老板拿大铁桶和木柴点起的一堆火边,安静地注视着这些生机盎然的小苗苗。明明是同样的年纪,他总感觉自己和这样的气氛格格不入。
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进了大学,要么努力学习,渴望实现自我,要么恋爱玩乐,享受青春时光。偏偏陆宇宁既不期待着拿一份光芒四射的大学简历去出人头地,也总是有意地拒绝桃花开在自己身上。
考高绩点是为了拿奖学金当生活费,利用一切空闲时间兼职打工是为了早点还清助学贷款,可毕业以后呢?
不用这么拼命地压榨自己也能收支相抵养活自己的时候呢,他有希望过通过一份真挚的爱情,建立起属于他的小小家庭吗?
他很肯定不是的。
父母婚姻的悲剧,初恋的惨烈收场,生活的泛善可陈,陆宇宁更像是依循着惯性生存着,除开被陆尔然扫地出门到高考结束的那段时间,憋着气要考出个好成绩给妈妈挣脸,后来的人生早已经失去了目标。
他答应过程静,要好好活下去,所以他认真地活着,买口感欠佳的打折水果面包,穿便宜大众的基本款服装,在物欲上他并没有多少追求。
也不是没有想过利用手上的闲钱出去玩一玩,像武思思和其他朋友建议的那样,放开心胸去接纳一切,可到哪里他不都还是一个人吗。
没有你,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他活得像富士康流水线上的小工一样机械克制,只因为点燃他感情的人都已经离他远去了。
所以顾向年再次出现的时候,即使曾经划在心口的伤痕隐隐作痛,他也踩着危险的火苗,飞舞在这个人身边,妄图吸引他的注意,妄图通过迸闪的电光,去重获活着的实感。
那种若即若离、患得患失的迷醉,像是毒品一样,引诱着他发狂,颠覆了他的理性,奋不顾身地投入进去。
只有顾向年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才会每天期待着天明,只有闭上眼有美梦可做的时候,清晨的第一缕晨曦才不会倦怠无趣。可今天隔得那么近的距离,他却只剩下失落。
破镜能够重圆吗?覆水可以再收吗?他这样没脸没皮的纠缠着顾向年,不是在欺骗自己这蜃楼幻境是真的?
一念无明,心字成灰。
自己的余生也就是得过且过了吧。
跳动的火舌舔舐着焦黑木柴的表皮,把铁皮桶的**熏得焦黄,远山黝黑静谧,偶尔有犬吠鸡鸣,也都在溶溶月光下归于沉寂。
小院里学生们跳起了舞,从客厅借了毛毯出来的楚玥瞄见角落里沉思的陆宇宁,拐了个弯,绕到他的身边。
“学长你在干嘛呢,怎么不去和他们一起唱歌啊?”
火堆边放着两条长木凳,楚玥寻了空着的那张,坐到陆宇宁身边,撑着下巴用扑闪的大眼睛望着陆宇宁。
搓了搓手,拾起干燥的木柴投进火里,陆宇宁舒展眉眼,笑了一笑,
“老胳膊老腿了,不会跳舞,要让我唱歌,保准你们十分钟就要喊着要睡觉了。”
他长得清秀,偏偏火光在夜色里给他眼角眉梢添上了一笔浓艳,比白日里温和沉静的学长模样生动了许多。
楚玥见猎心喜,又自觉相处一段时间下来,大家都亲切了许多,便大着胆子试探道:
“你是不是想到咱们萧雪班助了啊?都说相爱的人分开一秒钟,都会想到对方,像是隔了一万年那么久的思念,咱们萧学姐这样的大美人,肯定比十万年还让人难耐。”
看这小丫头的样子,明显把萧雪当成偶像一样崇拜,一双眼睛都快要眯成缝了,生怕错过了陆宇宁脸上的一点表情变化。
对于这桩八卦,陆宇宁是早觉得要澄清的,虽然萧雪当时是出于好意,但毕竟两人男女有别,这样的流言多了,对她并没有什么好处,便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