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红梅劝了许久,终于止住了啼哭,看程静有些倦意地往枕头上靠了靠,便叫着陆卓然催一催弟弟。
陆宇宁爸爸不靠谱,家里人心里都清楚,只是没想到,这样重大的事上,他还磨磨蹭蹭的,等到快晌午了才慢悠悠地来到医院。
“哟,人这么多啊。”
一身锈红色皮衣,大背头用发胶梳得锃亮的陆尔然推开病房的门,故作惊讶地招呼了一声。
见没人搭理他,陆尔然又颐指气使地安排起儿子来:
“怎么一点机灵劲儿都没有,大人都这样站着,你还不去找几张凳子来,笨头笨脑的,也不知道像谁。”
靠在角落Yin影里低着头的陆宇宁动了一动,看着这个容光焕发养尊处优的男人,心里隐隐滋生出黑暗的恨意。
他不想承认这是他的父亲,不想看着他像一个路过看热闹的人一样,围在母亲的床边,虚情假意地长吁短叹。
这个男人从来没有承担过父亲的责任、丈夫的责任、儿子的责任,除了自己花天酒地快活逍遥,妻儿母亲都是他可有可无的消遣点缀,除了打牌输了钱回家来要赌资,或许他相处得最久最愉快的人里,亲人还比不上那些狐朋狗友的优先级高。
大伯脸色一沉,呵斥道:
“什么时候了,还吊儿郎当的,不是让你尽快来吗,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陆尔然吃了瘪,无所谓地往病房的电视柜上一靠,从西裤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想要点燃:
“尽快了啊,洗澡吹头发挑衣服也要时间啊,早饭我都只吃了两口,还要怎么尽快啊?有事就说呗,把遗产分割的事讲清楚就行了,还要这么急着赶来做什么,这病又没得治,我早五分钟来能起死回生啊!”
早先陆尔然还有些畏惧自己的大哥,因为自己赖以为生的小店铺还是大哥和亲妈凑钱给他开的,可陆宇宁nainai死后,一家人为了财产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陆宇宁爷爷狠下心彻底分了家,陆尔然拿到了自己那一份家产,如今不靠别人过活了,自然不用再刻意逢迎,对陆卓然的尊敬早抛到九霄云外了,哪还会看他脸色。
大伯听他说出这番混账话,脸色铁青,连一向Jing明强干的郁红梅脸上的微笑都挂不住了。可没等他们训斥不成器的弟弟,程才便先一步上前,一把夺过陆尔然叼在嘴巴里的烟头,扔到地上用脚尖碾灭,Yin狠地盯着陆尔然有些畏惧的眼睛:
“不会说话你就闭上臭嘴,再吐些粪水出来,我不介意代替你大哥教你怎么做人。”
陆尔然既看不上程才,又惧怕程才,当初离婚的时候,自己本是一分钱都不想留给程静母子,但莫名其妙在店门口被人套了麻袋打了一顿,又被关进大铁箱里摸瞎挨饿了两天,心里早猜测是程才找的人出手,才不情不愿地在陆宇宁爷爷nainai威逼下分了一套桃李园小区的小户型房子给前妻,他耿耿于怀了许久,还是没敢去找程家人的麻烦。
俗话说得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陆尔然体体面面的一个人,没必要和这种小地痞计较。
耸了耸肩膀,陆尔然收起烟盒,示意自己不说话了。
程才这才退回另一边,双手抱胸,等着妹妹安排挂念的事。
程静努力抬起头,她已经许久没有下过床了,身体虚弱到呼吸都会觉得胸骨压迫着内脏的疼痛。
郁红梅赶忙扶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上借力,能够舒服一点地说话。
“各位都是小宁最亲的亲人,如今我时日无多,只能将他的未来托付给你们了,不求大哥大嫂能视他如己出,只求给他一个栖身之所,让他能够平安长大,咳咳……”
程静猛咳了两口,程才连忙把吸氧的透明管子放到她的嘴边,让她不用那么费力的呼吸。
靠着高浓度氧气的帮助,程静缓了两口,又轻声说:
“我留给他的东西不多,这几年存下的钱都耗在治病上了,只有桃李园那一套房子,还算有点价值,我知道养大一个孩子不容易,所以,希望他大伯和大伯母做个见证。按道理说,我去了以后,小宁他爸爸是他最优的监护人,以后小宁可以跟着他过,房子也该交给他管,可各位也都知道,小宁他爸已经有了新家庭,还要考虑玉莲和小宁的弟弟,不一定顾得上这个孩子,所以我打算仍旧把房子记到小宁的名下,如果他以后考上了大学,可以卖掉房子凑学费供他读书,如果他考试失利了,以后也有个归宿,只是小宁年纪还小,许多事情考虑不周到,我怕他被不怀好心的人骗了,所以请求他大伯和伯母,能够多照看点孩子,别让他走上歧途,至于他的将来,也只能靠他自己的造化了,只是我想看在都是一家人的份上,若是他将来落了难,求到亲戚的门上了,有富余的…也能…赏他口饭吃。”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程静的脸色更差了,气若游丝地从郁红梅的身上往下滑,偏着倒向了一边。
要说她这一生牵挂最多的,只剩下陆宇宁了。儿子还没成年,父亲有了新家,母亲如今又要撒手人寰,纵然舅舅大伯真心疼他,可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