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天气彻底地寒冷下来,散去一身落叶的树杈光秃秃地指向天际,高空的风就这样呼啸着穿过城市的大街小巷。
程静的病没有因为对儿子的许诺而有所减轻,反倒一日比一日消瘦,一日比一日虚弱。
等某一天主治医生拿着检查报告把舅舅单独喊到办公室的时候,陆宇宁隔着半条走廊都听到了程才的怒吼。护士们都见惯了这样的情景,依旧拿着时尚杂志在护士站里说说笑笑地聊着八卦。
而陆宇宁站在病房门口,浑身发冷,差点没撑住瘫坐在地上。
或许早已经从身体的变化判断出自己时日无多,程静十分安静地蜷缩在病床上,缓解身体的疼痛,尽量减少给家人们带来的麻烦。
扩散的癌细胞不断攻城略地,在腹腔胸腔的各个脏器间蔓延化成新生的肿瘤。开过刀坚持化疗以后仍旧是这样惨淡的结局,医生已经不抱希望了,只劝着家属能够多给予病人临终关怀,尽量完成她牵挂的心愿。
程才不依不饶地拉着主治医生要治疗方案,差点被医院的保安拖出办公室,而陆宇宁和外婆坐在病床两边,无声地盯着输ye瓶里滴落的药ye。
高三学生们已经没多少人再讨论曾经劲爆的贴吧同性恋爆料,每天雪花一样飘飞的测试卷模拟卷真题卷一套接着一套,有些甚至只来得及写上自己的名字,任课老师就立马开始一道题一道题的分析。
秦越频繁地在历史课上讲着冷笑话活跃气氛,季明商没事就要来一次古诗文默写,就连摸鱼混日子惯了的政治老师米nainai,也一本正经地从别的老师那里借来了教案给学生划分重点。
只有宋桢,仍旧一副朋克女青年的样子,自顾自地提来小录音机放着听力让学生练语感,用她的话说,学了三年你们都没学会的东西,剩下这点时间也只够你们抱佛脚靠玄学磨炼第六感了。
没了上门围观的八卦小女生,老师们也渐渐不再特意注视他的反应,陆宇宁终于专心地把时间都投入到高考复习上来,虽然路上、食堂里、课间遇到了同年级的学生总会避如蛇蝎一样绕开他,但日子总算没那么难过了。
立冬这一天,陆宇宁赶着周末放假的空闲提了外婆熬的鱼汤去人民医院,坐在车上的时候,他照例拿出手机,看顾向年的qq有没有上线,车上的乘客穿着厚重的衣服,挤在一起像是过冬的棕熊,玻璃窗上也铺满了呼吸带来的水雾。
月亮与大剑的头像依旧灰扑扑的,没有丝毫亮起的迹象。陆宇宁突然很想按动九宫格播出默念的那个电话号码,他很想和顾向年说说话,听听他的声音,听他安慰自己,告诉他母亲会好起来的。
他不知道除了等待医生说的奇迹,他还能从哪里找到一点点慰藉,他需要力量,需要信心,可他也知道,就算顾向年接通了他的电话,也只会还给他冷言冷语,而他自己,也无法像乞儿一样哭诉自己的不幸去奢求一点施舍。
少年的心总是敏感与自尊的,谁也不肯退后一步,或许这就是他们断了联络的原因吧。
医院早上的人不多,天寒地冻的,大家总是更喜欢窝在温暖的房间里。
陆宇宁紧了紧脖子上的旧围巾,这是程静前年给他织的,他嫌颜色太老气,一直放在衣柜里不怎么戴,可现在每天的吃穿都要Jing打细算,已经没有他能拒绝的余地了。
推开病房的门,并不是想象中的冷清,守了一夜的舅舅一脸疲倦地和病床前的一对中年夫妇聊着什么,见陆宇宁进来,招了招手,让他过去打招呼。
陆宇宁这才认出来,这对夫妻,正是自己的大伯陆卓然和伯母郁红梅。
伯母转头看到他,擦了擦有些红红的眼睛,起身搂住他的肩膀,亲热地问起他吃了早饭没有,而伯父只是一脸严肃地站在一边,眉头紧紧皱起,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你大伯和伯母一早就来探望了,小宁,你去把柜子里的苹果拿出来洗洗,也没其他吃的招待他们。”
程才打了个哈欠,因为是要照顾病人,不能乱来,他的烟瘾都快要戒断了,这一夜睡在医院的看护简易床上,又各种难以入眠,早晨总是困得不行。
伯母自然不会是想来吃病人苹果的人,她连忙拉着陆宇宁的手,让他不要忙这些,说完她眼眶又shi润起来,握住程静瘦得皮包骨的手掌,碎碎念着各种“世道不公,命运弄人。”
女人面对生死更加感性一些,何况是相处了多年的妯娌,或许早年因为没能生出儿子,郁红梅对程静曾经心怀嫉妒,但如今自己女儿出落得亭亭玉立,程静又遭逢此劫,她也是真情实感的心里难受。
程家人都不是外向热情的性格,自从程静住院开始,一家四口没谁联络过亲戚朋友诉苦求助,陆宇宁心里又记挂着顾向年,又要祈愿母亲的身体健康,更没想过告诉陆家人一声,因此程静都住院三个月了,到了病入膏肓的时候,陆家人才得到程才的消息,匆匆赶到医院一见。
陆卓然止住了郁红梅的怨天尤人,顿了顿语气,对程静说道:
“弟妹,要不是昨天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