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掣作势扬手：“揍你！”
冯西园咋呼起来：“哟哟哟，德性！冉总管好威风咧，高人三级，眼睛都不长脸上了，在头顶！”
这一回，邱衙内没再强行挽留。便闻脚步声轻盈，渐渐消失在开启又合上的门扉外。
冯西园一下蹿到屋子另一头，抱拳嬉笑：“别别别，我错了还不行？不贫了，闭嘴！”
冉掣抬眼睨他：“你的人，你心里没数？”
“哪回？”
“哎哟喂，可欺负死人了！”冯西园一副要背过气去的柔弱样，“小爷文比不过，武又打不过，活活要被你们凌家欺压一辈子。我看这坊子快别开了，遣散了人，总管爷您尽管拣去，随便收。我呢，就还回嘉峪关，找个火头营烧炭去！从此告别风月，只看黄沙。”
那哪儿豁得出去？冯西园向来爱美，更胜女儿家。没有好酒好饭好风景尚能忍，叫他穿布衣懒梳洗成天脏兮兮由得风吹日晒糙了肌肤，譬如去骨剜肉，简直痛不欲生。
“小爷陪你下了大半夜，还要怎么耐得住？腿都麻了，来，”他将腿一抬，搁在案上，“给爷揉揉！”
子太累了，早些歇息吧！丢丢告退。”
冯西园坦白：“若说全没点儿八卦闲心定管是骗你的。不过因缘至此，今番我又冒这么大个险，朋友一场，好些事儿我并不想日后从别人嘴里七拐八弯地听回来。十年了，我还记得抱着婴儿走江湖的孟然是个什么样子。我从没见过有人可以那么冷又那么暖，人人叫他凌当主，可这个当主位子他怎么坐上去的？那之前两年里的事，整个江湖都被封口了。从前我一直好奇孟然肯与我相交究竟是因为什么，直到我建了沐昀阁，见到了凌觉。我想大约是我们心里都有一个女人，我的是我娘，孟然，就是芣苢了。他帮我是相惜，这次我放下自己的‘颜色’去帮他，便希望以后自证起来，至少我可以理直气壮说是因为相知。”
“丢丢今晚能套出来么？”
“有数啊！可再聪明的丫头未必就能成得了好细作，我担心她有事。”
叶苍榆太醉心于医术，对自己的能力一贯自负。所以他知道凌觉能活，也更担心失去抵抗能力的时间里会有无数人要杀死这为少当主，好让这条性命随着自己的医术一
不说话太闷，冯西园闲不住，终于又凑上来没话找话。
“就你说要把嫂子让给小叶，求他救命的那回嘛！昨儿光顾着说孟然，转回头我琢磨着，好家伙的流了那么多血，还有内伤，这都能救活，小叶本事够大呀！我想听听。”
此番又遭揶揄，冯西园终究还是输，心里老大不乐意，嘴都嘟起来了，孩子似的。
信任是件很微妙的事，平日里再亲近，生死关头却能生疑，仿佛除了自己，世上无信可言。
“不然！”冉掣显得沉着，“这些年挑拣调教，看人我心里有数。丢丢很出色。但凡她会武功，说不好我得从你这里挖走个人才。”
不知是鬼心思又想起一折，抑或纯粹闲聊，冯西园坐在案上晃着腿，忽问道：“那回孟然怎么活过来的？”
冉掣当然没想真揍他，只赏了他一个目白，还低头往棋盒里码棋子。
冉掣不吃他的激将，盘腿吐纳，慢悠悠道：“你若豁得出去那张嫩脸，尽管折腾。”
冯西园陪着冉掣下象棋玩儿，输多胜少。这一局，自己的兵、马、车也都被吃得差不多了，眼看着又要被将，他索性一丢棋子推了棋盘，弃局认输。
“孟然怎么当上当主的，还是以后叫他自己说吧！至于那回受伤，倒让我们确定了三件事。第一，苍榆的医术太好了，因为太好，所以要隐，留在风铃镇上不出世，他才不会死；第二，孟然并非遭逢祸难后性情大变，他和凌觉是两个人，都是真实的；第三，”说到此处冉掣顿了下，目光黯然地落在杯中的茶水里，“第三件，为了孟然，芣苢随时敢去死。”
冯西园皱了皱鼻子：“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说，丢丢，行吗？”
冯西园吹眉瞪眼：“敢！”
冉掣沉吟片刻，放下腿来，捋了捋衣袖，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冉掣挑了他一眼，瓮声瓮气：“你是闷了闲打发，还是真想听？”
冯西园蛮不在乎，起身抻抻腰蹬蹬腿，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冉掣冷笑：“哼，我若有心，凭你奈何？”
要说素日里论嘴皮子，可着金陵城恐怕找不出一个能接住冯西园三句刻薄的。凌觉性子犟不会低头，但也就是做出来的，回敬的话能够他事后琢磨半宿。偏世上事物相生相克，人有别，生瑜亮，造了个脑筋子跟嘴皮子同样转得快的冉掣，硬是压冯西园一头，真叫他好不郁闷。
冉掣狠狠瞪他一眼，一巴掌把腿拍下去：“放肆！”
冉掣兀自打坐，不去理睬。
冉掣双睑颤了颤，还合着眼。
“没点儿耐性！”冉掣边埋怨边收拾，话音里无奈更多些。
冉掣很镇定：“未必得是今晚，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