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复说完介意之后,两人在沉默中度过了三十分钟。期间汽车平稳驶出城区,在跨江大桥飞驰,桥索上有颜色恶俗的彩灯,一路让韩复以为自己穿越什么荆天棘地——然后在一个红灯处停下来。
方檀抬起手,手掌抚在韩复头发间。韩复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一惊,竟突然坐直身体。男人低声说:“头发长了。”韩复轻轻嗯一声,想他确实太久没去理发店。发根处早浮出了点点黑,难与漂色的部分相映成趣,无非提醒他时间又已向前爬动一大截。
他正这样出神,方檀在他不觉间收回手,油门踩下方向盘转左,转向韩复更不熟悉的一条小路。他忍了一会儿,忍不住了才再次问方檀:“这是要去哪里?”
方檀专注看路,头也不转地说:“我也不知道。”
韩复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他不敢多问,孰料方檀是真不知道,一时兴起——方才路口往前是郊区的雀来湖,往左却能一路开上京怀高速。怀德是附近的地级市,以独特的龙头形状大酒店等一系列魔幻建筑和清朝时的皇家园林遗存闻名于微博。
韩复干笑了两声,仍无法引起方檀注意心道无论是看到动物园的黄金蟒还是马戏团的美女蛇,都无法刺激起他内心一丝一毫想要歌之咏之的想法,何况现在所有可能的去处都已打烊,再这样下去他们只能在河道旁一人高的苇草间停车,再走上几公里路去县城吃小烧烤。
也不失为一种rou眼可见的温馨生活。
他默默想着,一粒灰白忽地从天而降,被来回的雨刮蹭出狭长的一条白色痕迹。尽管下一秒就被雨水冲淡,这插曲还是令他不禁笑出声。方檀终于看了眼韩复,淡淡道:“你洗车?”韩复赶紧摇头。他摇头辩解,其实并不诚心,只是觉得如此可以一点点消磨时间,努力将天色刷得更浅更淡。天色一蓝他就解脱了——韩复这样想。
方檀突然说:“我本来想往北海开。”
韩复认为他很古怪一般,直直盯上去。方檀现在早不奇怪他有这种反应,继续往前开,额前刘海被吹乱一点,居然让韩复产生替他理好的冲动。韩复克制了一下,想好自己该说什么了。他直接问方檀:“是因为我说我介意吗?”
方檀说:“如果不是呢?”
韩复说:“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事情是因为我介意所以就能改变的,就算变了,也肯定不是因为我介意。”
话音刚落,方檀忽然一脚刹到路边。韩复向前猛倾,胸口被安全带勒得发疼。久违的恼怒感涌上心头,他花了很大力气才压下想直接骂出来的冲动,然而依然无法克制接下来的话继续夹枪带棒。
“方先生是在演什么别别扭扭闹闹哄哄作天作地的苦情戏吗?”他再次不客气地问,“可我记得我不是您的什么正牌男友吧?何必跟我演这么一出夜奔呢?”
方檀回答他:“《夜奔》不算苦情戏。”
韩复咬牙:“我说的是红拂夜奔!”
呛完这一句,他终于感到疲惫。四肢在座位上软下来,安全带仍然捆着他,像一道软绵绵的围栏。雨还在下,一丛压得很低的枝条来回拂弄他们的车窗。方檀不说话了。韩复盯着挡风玻璃看了一会儿,忽然干脆地解了安全带,将方檀压在那边的车窗上。
“我可能是又要过分了。”他不留情地说,“但是我想了想,方先生不就图的这个?”
——韩复没有进行下去。他用力地咬着方檀的睫毛和唇面时,没有任何阻力;但当他试图向下噬咬对方锁骨时,一道撞在胸骨上的肘击将他顶了回去。方檀从他手中抢回眼镜重新戴上,没有整理凌乱的领口便坐回座位。韩复还在愕然里,看着方檀,视线却不由自主避开他,撞在他那边的车窗上。路的痕迹变得熟悉,方檀在往回开。
方檀开回之前那个路口,又是红灯。
“我说过我可能来过这里,”他的手从方向盘上垂下去,紧紧搭在Cao纵杆上——韩复以为看错,他以为方檀那只手有一瞬想伸向他,“介意的人其实是我。”
韩复垂着眼,只说:“嗯,我说的就是红拂夜奔,但李靖不在了。”
方檀仍送韩复回他的小公寓,独自一人回到家。康定斯基亲昵地上来蹭他的腿,方檀笑它是狗性子,弯下腰把它提回猫窝。手机响了。
“你回来了。”
那边是不容置疑的口气。
方檀深吸一口气:“不要告诉我你在等我。楼下?小花园?池塘边的榕树下?”
他没等那人回答,直接挂了手机。尽管雨已快停,他依然不忘带伞出门。不费太大力气就找到了祝启蓝所在的地方。对方一见到他,首先皱紧眉头。
“怎么头发shi了?”
“出去没带伞,冒雨回来,”方檀回答他,“猫在家,你急着带走?”
他问出一句,对面的人忽然沉默了。方檀看他这样,有点不确定该说什么——他突然心血来chao,有一句话想问,但问不出口。正显出难得的犹疑时,忽然有一只手伸出来,将他抱紧。温度很高,高得他忍不住伸长脖子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