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复看了眼@他们三人的消息,倒扣下手机,转过头对方檀说:“一首歌而已。版权本来就在世星手里,要下架要封都是他们一句话的事儿。”
方檀说:“不是世星一句话的事儿,是‘他们’一句话的事儿。”
韩复点点头:“方先生说得对,我骂错人了。”
他试着弯了弯嘴角,发现还能这么做,于是转身进了录音棚,直直地盯了麦克风十来秒,然后将一线歌声挤出喉间。方檀戴着监听耳机,追着他的视线撞在玻璃窗上。韩复的声音一贯很稳,姿态也极投入,用足全副心力。故即使不是太出挑的音色,听起来也感情充沛,相当动人。他如今已有相当的曝光率和稳定的粉丝群,尽管还没正式发专辑,粉丝依然怀着热切心情为他打榜控评,,MV截图靠调色和氛围,也能成为卖安利的好资源。
这首歌不是韩复写的,是方檀替他向莱湾音乐教父嫡传大弟子许约翰邀的歌。主题是关于生活的焦虑与追问,要做他专辑主打——对新歌迷来讲是转变,对长情粉丝来讲是回归,永远在韩复舒适区内打转,却又不至于对不起粉丝。韩复拿到小样,沉思一番,说想加两段独白。现在他就在一墙之隔,对着此前写好的独白喃喃地念了一遍,为了是制造某种低语的效果;然后又补了一遍。他摘下耳机,走回方檀身边,平静地看着之前他的声音折叠成的频率线条。有一阵他想,它们的样子就像连绵起伏的死火山,然后再在方檀的声音里回过神来。
方檀说:“你唱错了四个字。”
韩复迅速地咬了次下唇,有些无可奈何:“是我走神了。那方先生既然一直盯着,为什么不提醒我?”
方檀没回答他。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那两段独白还行,自己写的?”
韩复到一旁坐下,托起脸:“是不是该吃饭了?先吃了再说吧。”
祝启蓝回了趟父亲家,他起飞前跟祝岸说过要回去的事,然而一推开门,他就被桌上反射的夕阳刺了下眼睛。他才知道祝岸和周小菀都不在,保姆既然没人要伺候,大概也先回了老家 。
这样的事并非第一次发生。他换鞋走上二楼,靠在自己房间飘窗上,刷了下微博,好友搜索里还挂着“一下午的梦”,点进话题广场,才发现全是他的粉丝带图刷屏。
粉丝紧抓这首歌是他作曲的基本点,大力宣传他的其他歌曲,丝毫不提这首歌下架的事,也根本不提他的TSF时期。粉丝转发最多的一张图,是他去年的巡演抓拍:他站在台上,因为热、因为激动,稍稍地撩起上衣,腹肌上的汗珠清晰可见,表情却模糊在满天璀璨斑斓光辉里。
这张照片让祝启蓝轻轻闭上眼,手指依然轻轻动,自觉将话题刷下去。他闭眼又睁眼,仍只见一个音乐博主发了这首歌的MV,由这首歌的缘起谈到华语乐坛如何试图在“社会责任感”一条窄路上突围,又如何rou眼可见地走向失败,感慨之余带着刻薄。
如祝启蓝所料,视频已被删除,粉丝反复在评论区劝说这名博主修改“偏激不实”“Yin阳怪气”的言辞,几个“已举报”后缀着狗头与摊手表情的评论被赞至高位。
他放下手机想了一会儿,把窗帘拉得更死。祝启蓝慢慢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两个鸡蛋一个番茄一把小油菜,储藏柜里拎出一把干米线,生火起锅稍微填了下肚子。完成这些后,久违的疲惫慢慢席卷向他,他上楼倒头便睡,连枕套上过于芬芳的柠檬味都无法再干扰他。
梦境模糊而嘈杂,他知道谁在眼前的光源边缘不断弹着吉他,沙沙的扫弦如雨水侵入窗棂;他也知道既然对方有意不让他看清脸,他就最好不去探究、不去验证心中的想法。祝启蓝只好奇自己的位置,他费劲、甚至有些痛苦的想:自己究竟是在舞台上,还是台下?祝启蓝认为这决定了他接下来的姿态——他无法主动选择加入表演还是鼓掌倾听,只能等一个不知道是谁作出的、缓慢而艰难的决定。同时、像在心底涌现一条宽阔的chao水那样,他明白自己的姿态跟弹琴的人没有丝毫关联,于是决定与否变得毫无意义。祝启蓝醒过来,天色昏暗,但最后的暑热依然不断从地面被蒸起,他嗓子干涩发痒。
手机在枕边震动,他看了看:是严锦。于是他默不作声,等这通来电自动挂断。然后他走进卫生间,弯腰洗脸,shi毛巾擦颈侧,意外地感到大动脉过快的跳动。他再回去看手机时,发现又多了两通未接来电,一通当然来自严锦,另一通来电的备注则是“米医生”。他没有回拨任何一通,直接给方檀发了消息。
“我今晚来拿康定斯基。”
康定斯基是祝启蓝养的猫,一只脸越来越黑的暹罗。方檀回得很快:今晚不在家,给它留了罐头。
祝启蓝看到消息,又等了一等,直到微博热搜撤下,时间线上那首歌相关的消息渐渐沉寂。如今,愤懑的终于变成他的粉丝们:被他们改造成安利专用的话题tag一夕间由蓝转黑,再到搜索不出相关结果——而绝非将卧室的灯开了两次,又关了两次,最终仍静静站在窗边,盯着遥远山峦背脊的祝启蓝。沙沙的声音又在耳边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