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子午便当领的比祝启蓝早,杀青却比他晚。祝启蓝杀青之日,他不断拍着这名后辈肩膀,力赞他日后必定大有可为。他在戏里演一个心思深沉的逃犯,戏外仍是一派温和,两相反差竟让离别之际的祝启蓝产生一丝莫名的别扭。
恰好几场重头戏告一段落,剧组出去聚餐。菜上来时他忽然想起这种别扭的根源:并不是因为逃犯这个角色,更不是因为封子午曾经的几部文艺片。而是祝启蓝留学时看过的一部华人导演的cult片《夜半鱼丸》。封子午主演,一个歇斯底里的、手起刀落雁过留痕的鱼丸师傅。
至于鱼丸的材料是什么——他看着面前一盘咖喱鱼丸,忍住追忆下去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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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子尺度大得惊人,在cult系影迷心中口碑绝佳。日后封子午接受采访,或写写回忆随笔,却皆无一丝谈及这部“不得志时期”作品的意图。祝启蓝也是跟他几场对手戏下来,看他演到走投无路睚眦欲裂,才好不容易沿着封子午眼角细纹想起一点自己青葱岁月。
这是祝启蓝最后一晚住在剧组宾馆,次日上午的飞机。宾馆样式模仿湛西传统民居,走廊多加一排栏杆,他抽烟时胳膊就靠在栏杆上,夜凉如水。这支烟还是封子午给他的,比他习惯的爆珠烟味道要重很多,是以他抽得很慢。封子午在他对面,面对着湛西茫茫山岳。夜雾像从楼下开始,一点点浮起来,像兽类的毛发擦过祝启蓝的脸。
祝启蓝掸落烟灰,突然笑起来:“封哥。”
“什么事?”
“我想要个您的签名,可以吗?”
“不是给你自己要的吧?”封子午也狡黠地笑了,“不会是……送女朋友的吧?”
“封哥说笑了。”祝启蓝回答,“不是给女朋友,但确实是给朋友的。”
祝启蓝只有四天的假。他现在荣升某护肤品牌的推广大使,经纪人催着他去拍广告。接机粉丝随着机场落地窗阳光一道涌上来,险些让在湛西小城不见天日许久的他站不住脚。他看着那些青春饱满的,一眼就认出口罩墨镜下的他的女孩子,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很想,很想再去吃一次拌粉,尽管他骗了韩复:那家店的味道并不算好。
“哥哥你累不累?”
“哥哥要多休息啊!”她们,还有几个他们,一路小跑跟着他,“是不是瘦了?”
次日祝启蓝接机照上了热搜:姜黄宽大衣格纹围巾阔腿牛仔裤马丁靴,并不足以成为穿搭范例,来接机的粉丝也算不上同期最多,所以当然排在热搜第五。微博刷出来,他直接打电话给严锦:“半年来的第三次了吧?”
严锦是严画妹妹,他的经纪人。接起电话毫不客气:“半年?你的时间尺度挺长。”
祝启蓝不置可否,坐在车上,抬眼望见LED屏幕上电影预告——李苡的《击壤》,她排三番,预告里神情温柔肃穆:“严姐是不是想每天买一次热搜?”
严锦冷哼一声:“要是有钱,早就把你砸出来了。”
祝启蓝知道自己没法多说,挂了电话。
有段时间祝启蓝很喜欢看电影,他单飞后有首歌叫《各自逃生》,直接以歌名——也只是歌名,内容讲的是一对爱无可爱的怨侣终于彼此解脱——致敬戈达尔。但这种事情他只干过一次就罢休,因为真正买账的人少之又少。大部分歌迷并不知个中缘故,戈达尔影迷又说他徒有其名;祝启蓝谁都不能怪,自觉蹭先贤热度都蹭得不像话,徒添一点红顶上的飞灰。
《击壤》拍得很散,运镜和色调像在试图模仿上世纪末的港片,导演花了太多心思强调氛围,情节和台词却缺乏筋骨。李苡的角色功能性很强:一个男主角的引路者、启蒙者、从天而降的长姐如母。祝启蓝不怀好意地想,她出演这种角色甚至无需动用任何演技,只需动用她面对任繁和两个孩子(一姐一弟,分别叫甜甜和糯米,八卦周刊定时播报成长动态)那端庄而恬静的柔情。军功章上有任公子一半——这话绝非仅指任家在这部电影的投资。
电影散场时,祝启蓝又看了下消息提醒。外面下雨了,他不知道。
韩复在完成那首歌。他放弃了之前的思路,放弃去写一种“不合适”的别别扭扭的感情,而是转向他日益熟悉的都市情调题材,试图靠戒掉咬笔杆的习惯来转移注意力、忘掉思路被迫改变所产生的意难平。距他住处十五公里,他们曾经的助理Alex正在大雨里焦躁地等一辆迟来的307,准备去接男朋友下班。随机的歌单轻易地转到一首歌王陆典的《等不到》,过于深情的唱腔让他不太适应,Alex用力按下下一首,熟悉的旋律响起来,他手一震,随即在感慨中笑起来。
那首歌是TSF的《一下午的梦》,是他曾经最喜欢的歌。
歌词滚动至半路,忽然停住。播放器里祝启蓝温柔声音暂停,自带微弱的渐隐效果,故Alex只顾扭头看站牌,对这一变化毫无察觉。又过了三十秒,他才点开播放页面。四个大字被框定得死死,却又极为灵巧地在他上下滑动之间跳出来:播放异常。没有了人声,他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