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就算这么揭过去了。方檀揉着腰赶稿,韩复知情识趣地穿好衣服准备给Nora——或许还得加上经纪人祁昭——土下座道歉。方檀还是习惯纸笔写稿,理由是有框线约束,思路反而更集中,长年累月指节沾上蓝墨水味道。
韩复正准备叫车,方檀突然说:“你很在意那个叶瑾?”
韩复愣了愣:“有么?”
“也未必是在意,他对你影响挺大,”方檀说,“其实他有些想法挺不错的,想的是要专心做音乐——虽说要做音乐何必从南韩回来——人么挺有趣,你们没准儿还能聊得来。”
韩复昨天其实没休息好,眼底已经有了淡青痕迹,可惜方檀好像对护肤遮瑕这套不甚在意。他只能对着镜子理理头发,听了方檀的话,手停了片刻。
“我以为……”他突然不知道怎么说。不是Nora奉方檀知名提醒他注意叶瑾的么?想了想,韩复还是不准备挑明,顿了半秒才说:“那他究竟弯的直的?”
“弯的吧!”方檀头也不抬地答道,“我看他对那小谁挺真情实感……但我也不确定,没潜过。”
韩复闻言,有些狐疑地看了方檀一眼,出门下楼。他直到上了车,才迟钝地从方檀最后那句话里尝到一点释怀的滋味来。
可他要这释怀来干什么呢?韩复低着头想。
方檀不可能留他一上午,韩复今天没通告,只能回家。他本打算直接在床上挺尸出神,忽然看见地上散了几页稿纸。他抓抓头发,勉强想起来那是他从湛西回来后想写的歌,主旋律和前半段歌词都初具规模,后半段歌词的思路却骤然断掉,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灵感远走,像上了天就一去不回的气球。
——现实是不可能这么形象趣味的。现实是他重新找了一上午的思路,只捡起一片青春期咬笔头成性的毛病。什么样的文具算好文具,韩复全无概念,所以别人送他根凌美他也开心,该咬的时候也照咬不误。
他刚试着往稿纸上落下半个偏旁部首,手机响了。
韩复接通电话,那边刚“喂”出一声,他立刻面色不善:“你他妈从哪儿搞到这个号码的?”
“当然是买的!”那边说得理直气壮,壮到堪称漫不经心;但韩复相信依对方个性,只怕下一秒就要得意得破口大笑,“你不是挺想红的?想红就做好准备!今后不计代价的变态私生还多着呢!”
韩复又骂了句Cao,准备直接挂电话。叶瑾无疑听到这声骂,又猜到韩复反应,当下立刻急了,完整的句子也来不及说:“正事儿!”
“快讲。”韩复咬着牙催他,手指还悬在挂机图标上。
韩复话音一落,叶瑾忽然换了副腔调,倒令他有些意外。他一板一眼、不容打断地说:“是演唱会的事情,年底,定了,没官宣,先知会你一声。场子不准备搞大,就图一个好玩儿,具体的我发祁哥邮箱了,你能来一起玩最好,不能来算你没眼光。”
韩复光顾着把脏话一遍遍从嘴上卸到心里,殊不知叶瑾这回废话少得出奇,一说完就挂了电话,全然似讲一个不容置疑的天大秘密。他还没反应过来,手机又震了一下,屏幕上浮出一条新邮件提醒。
现在他终于反应过来了:叶瑾年底要开演唱会,力邀他去当嘉宾。策划案,或别的什么说明,或别的什么废话,已经发给他经纪人祁昭,又抄送了一份直接发到他私人邮箱里。
韩复懊丧地想:个人信息果然是打包卖的。只是他不知道究竟哪一环泄露了出去。
被雪藏的六年里,他确实直接在很多地方绑定了手机邮箱,要想追查已经太难,何况一追查,就容易让他转身回看那段日子——以一种后来人的姿态。
他还不太甘心,不太想那么早将之定性为“自暴自弃”。
祝启蓝冲到水池边,不断舀水反复洗脸。他本来已经失眠多日,眼窝下扎根浓重青黑,被水一激,整张脸都显得脆弱可怜。后来他终于呛到水,痛苦地咳了几声,手撑着水池台面,身子不住地抖,很难说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恐惧,水珠径自沿着鼻尖滑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路茜冲过来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想把他拉到旁边。她手指甫一碰到祝启蓝手腕表面,立刻感到一阵颤栗隔着指尖传来,冻得她心神不宁——
“停!”楚浮对他们喊,“祝启蓝你是一直在抖,谁让你在这儿突然给我来一激灵的?你当拍喜剧片呢?重来!我看小路的进步比你大多了,你好好儿想一下!”
祝启蓝皱了皱眉,路茜立刻撒开他的手。他重新走到水池前,手撑上去,小臂上的青筋浮出来,像渐渐蔓开的水草。
——就当它不存在。
他反复对自己说。
下一次拍摄还算顺利,祝启蓝全程抖得很平均。楚浮铁着脸又来了一条,理由是祝启蓝面上惊恐的表情还不够明显,原话是“怎么死气沉沉的?”好在第三条终于惊险过关。楚浮挥挥手走开,两个主演留在原地。祝启蓝在兜里掏了一阵,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突然转过来,一把将路茜压到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