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捕头不愿让这事在自己手上砸了,他思前想后,亲自拎着礼物去敲领事馆的门。一位金发碧眼,不苟言笑的男人接待了他,还未等他说明来意,男人就干脆地拒绝了他的要求。范捕头想跟他周璇一番,但这男人言辞十分坚决。
“范先生,我们感谢巡捕房为维护英领属和租界安全做出的卓越贡献,但我们也希望,你们能遵守相关条约。我们坚决维护禁烟令的实行,在十里洋场关闭烟馆,并严禁鸦片的流通,这一点不容置疑。”
范捕头笑了一声:“咱们别谈那些场面话,开诚布公地谈谈怎么样?你们之前把鸦片给了大浦土行代理,现在我们能给你们提供更好的运输渠道,你们不用担心风险和销路,我们都可以自己解决。相信我,这笔买卖你们不亏。”
男人不为所动,冷冰冰地答复:“这并不是生意,这是诚信与原则问题,在这个问题上没有可交流的余地。”
范捕头十分恼怒,他拍案而起:“我不跟你废话!你把你们做得了主的人叫来,我跟他谈!”
男人如同一块铁板,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甚至还提出了警告。
“范先生,领事先生不在馆内,要见他需要提前预约。无论如何,我希望你不要知法犯法。”
“好!你们这些洋人够虚伪的。我好话说尽你不听,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求我!”
范捕头吃了个闭门羹,一脸晦气地走了。
前几天好不容易的水泡又冒了出来,范捕头摸着隐隐作痛的嘴角,右眼皮跳得厉害。这件事他不愿让任何人知道,困难都是一时的,这些洋人不过就是装模作样罢了,他们伪善又jian诈,迟早会跟他们合作的。
范捕头安慰自己好事多磨,继续等待着租界的消息。
码头的一切照常运转。在马二出事前,整个保险公司的运作流程已经非常完善,对青帮大多数人来说,马二的死,情面上的损失大过于他本身的作用,落到实处也不过就是换了个领班的,运货送货照样一点不耽搁。
张副官原名张生,小的时候是川沙县一个农民的孩子。他很小的时候便父母早亡,只能寄宿在亲戚家,吃得不好因而长得比别人慢,总是一副瘦瘦弱弱的样子,其他人都笑话他跟戏台上的张生似的。
叫得久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张生转世。长大后他进城闯荡,也的确想过找个崔莺莺傍上,但无奈皮相不佳,没能给大户人家看上当倒插门的女婿,只好流落青帮当了小混混。不过现在不同了,他靠着自己的努力翻了身,他琢磨着,要尽管拉拢手下这帮人的心。
他和马二的表现迥然不同,马二性格Yin沉毒辣并且话少,让人看着心生畏惧,他以前给马二当副官的时候,没少听私底下抱怨。自己新官上任,威信还没这么高,不能给弟兄们留下一副小人得志的印象。他虽然也有一副花花肠子,但却经常拉着弟兄们一起谈心叙旧,装作重情重义的模样。
白暄是黄老板亲自安排进保险公司的,自然得不到张副官的信任,也轮不着跟他去喝酒。但好在张副官话多,而她又是个偷听惯犯,在张副官亲切地拉着兄弟们袒露真心的时候,绝没有想到房梁上坐着个人,把他那些文邹邹又怪恶心的矫情话都听了进去。
白暄得知了范捕头被租界拒绝的事。鸦片的生意赚的是巡捕房,但却给保险公司带来了极大的风险,张副官可不希望自己遭遇马二那样的危险,也不希望范捕头得势,像现在这样僵持正和他意。
天气越来越炎热,已经能听到蝉鸣声。码头的人们也开始倦怠起来,夏天就应该在江面上躺着,吹着风,而不是在太阳底下忙来忙去。
那是一个平凡无奇的初夏夜晚,金山镇一棵大槐树下的马车里,忽然走出来一个人。
这个人面色憔悴,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走路跌跌撞撞的,像是随时都会倒下去。虽然看起来十分落魄,却偏偏生得好相貌,走在人群之中,人们不免多看她一眼。
但也就仅仅多看一眼罢了,农村乡下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有,装神弄鬼的也不少,他们懒得多管闲事。
白暄意外地没有出现,她出其不意地遇上了一个**烦,现在正被左右堵在一个密不透风的船舱里。
今天下午,有一艘贴着上海制造局标牌的大货轮来到了码头,并没有引起任何怀疑。但这艘船吃水很深,没有办法在码头停泊,于是,保险公司就派人上传把货物搬了下来,用小船载到了码头。
经码头验货,船上装着的是一批建材,用麻袋装着石灰,水泥、钢铁等零碎部件。从船上下来的是一个中年男子,说是南方钢铁厂的会计,负责给浦东塘工善后局负责运送造船的材料来的。
本来一切如常,没有谁觉得不对劲。但这个会计神色慌张,眼神鬼鬼祟祟的额,明明站在树荫下,却不停地抹着额头上的汗。满脸写着:“你们快来查我呀”七个大字。
白暄立即就发现了不对劲。如果真是建材,得用沙船运输才对,沙船吃水浅,承载量大,像这样分包装好的,费时费力还没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