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初月在后排找了个空位坐下,没一会儿,一个小乞丐端了两个颜色不同的碗过来,笑眯眯地问他:“客官可要下注?”
温初月瞥了他一眼,扯着脖子看了看角斗场边上的两个铁笼子,两个笼子里分别关着一个孩子,隔着铁笼看不清脸,只能看到笼子里着红衣的孩子高大一些,着蓝衣的孩子瘦小一些,温初月沉yin片刻,摸出两锭银子扔在蓝色的碗中。
“客官眼光真是独到。”那小乞丐谄笑了两声,把装了银子的碗收进怀里,辗转到下一个人面前去了。
不一会儿,周围人声躁动起来,只见两个管事模样的人上前,把笼子打开,连踢带踹将笼子里的孩子扔到角斗场中央,又把装有倒钩的栅栏门“轰”的关上,一人守在一扇门后面。
两个孩子起初一片茫然,显然还未适应笼子外面的世界,坐在地上迟迟未动,像受惊的幼兽一样打量着周围。
过了一会儿,许是渐渐习惯了周围人接连不断的欢呼和呐喊声,从人们的热情中得到了鼓励,红衣服的孩子率先站了起来,试探性地朝蓝衣服的孩子凑过去。
两个孩子先是说了些什么,接着蓝衣孩子眼中露出明显的惧意,红衣孩子一靠近,他就连连后退。看台上的气氛在红衣孩子的步步紧逼中越发火热,温初月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敢再看下去,悄悄绕到人群后面下了看台。
他摘掉了反光的银面具,避开四处巡逻的守卫,把阎罗殿里里外外查看了一遍。
角斗场共有东南西北四个出口,东西南三个门之外都有几名守卫,唯有北门外一片荒芜,一个人也没有,荒草丛中依稀可见一条窄窄的小路通往山上,想来本是条上山的路,只是山上的村民宁愿绕到另一面下山也不愿从阎罗殿经过,久而久之便荒废了,平常根本无人经过,也就不必浪费人力守卫了。
东门外有一条小路直接通往殿门口,可以绕过前殿下山,只是这里的守卫最多,想从这儿溜走得先放倒七八个膀大腰圆的汉子。
南外另有一个院落,看上去比阎罗殿气派多了,青砖红瓦都是崭新的,想来是管事和守卫们住的地方,温初月没敢过去,悄悄绕到了西门外。
他一靠近就忍不住皱紧了眉头,用袖子捂住了鼻子,得亏他来之前没吃晚饭,不然这气味猛地一闻准能吐出来——不同于角斗场的血腥味,这里充斥着各种人群长久生活的恶臭。
这就是关着孩子们的地方。
阎罗殿西面临着山洞,这里就一点天光也照不到了,只通过几根蜡烛的微光,看到洞里叠了数不清的笼子,每个笼子都关着一个少年,体型普遍比较瘦小,看起来年纪都不大。角斗场的欢呼声清楚地传了过来,笼中的孩子们却毫无反应,一个个形容呆滞表情木讷,显然是被关了很久了,感官和思维都退化了。
他们的生活被圈定在一个站都站不直的铁笼中,地上结成块的秽物不知是食物残渣还是排泄物,空气中充斥着令人闻之色变的恶臭,蝇虫穿梭其间。一个孩子大概是在死斗中受了伤,胳膊绑着绷带掉在脖子上,可那绷带都被血水染红了也没换新的,苍蝇在上逡巡不去,且包扎伤口的手段极其粗陋,一部分绽开的血rou都没包裹进去。那孩子一直在不停地抽搐,连温初月都能看出来若不早日送他去看大夫就没得救了,可一队守卫在他面前巡视了几圈,谁都没看他一眼。
温初月忽然感觉周围的空气压得让他喘不过气来——他难以想象阮慕阳曾经就生活在这其中的某个牢笼里。
他那温柔内敛、百般熨帖的小慕阳,居然因为一些人肮脏的欲望和恶毒的兴趣,被圈养在一方小小的铁笼里,他于黑暗中伴着恶臭和血腥长大,居然还能有那么纯净的眼神。温初月忽然有些庆幸,庆幸阮慕阳体内蛰伏着强大的恶魔,让他在这乌烟瘴气的阎罗殿里杀出一条血路,让他能活着与他相遇。
温初月逛了一圈回到角斗场时,胜负已经分出来了,蓝衣服的孩子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红衣服的孩子喘着粗气呆立在一旁。
明明胜负已分,可死斗还未结束——这里的规则是,只有一方彻底断了气,另一方才算赢。
看客们的热情高涨不下,激切着喊着“上啊!掐死他”,“咬死他,他就是你今晚的rou”,“胆小鬼,局势大好还等什么”云云。那红衣男孩环顾了一圈,将视线落在地上的孩子身上,那孩子身体不停地抽搐着,拼命地想要躲远一点,却没有能挪动分毫。
红衣男孩脸上布满了泪痕,决斗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Jing力,没想到还要在众人的观赏下虐杀一起受难的伙伴,他看不到光,看不到通往人间的路,只看到周围喧嚣的恶魔,带着银色的面具,饮血啖rou,以此为乐。
他将颤抖的双手放在蓝衣男孩的脖子上,闭上眼说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忽然,有人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着火啦!快救火!”
男孩立即松开手,朝声音传过来的地方看过去,只见前殿的经幡正熊熊燃烧着,火势借着山风,一会儿就蹿上了房顶,只一瞬就形成浩荡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