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初月这把扇子和他之前带出门的那把不是同一把,阮慕阳是知晓的,他带出去的是一把粗糙的素面扇子,带回来的却是一把质量上乘的沉香木折扇,扇面上还用漂亮的簪花小楷题了一首小诗。阮慕阳只当他是旧的用坏了买了把新的,没往深处想,这会儿看着梁皓拿着扇子仔细端详的模样,才觉察到这扇子来历不简单。
阮慕阳回头看了看眉眼含笑的温初月,隐约觉得自家主人好似在算计什么。
梁皓像是品鉴名家字画似的,将扇面上一首小诗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还舍不得撒手,半晌,才问到:“这扇面上的字可是季宵季大人所题?”
温初月点了点头:“正是。”
他去年和赵未同进同出那几个月,曾见过季宵几面,一来二去两个人也熟识了,季宵不像赵未那样油嘴滑舌玩世不恭,待人很真诚,举手投足尽显翩翩公子的风度,和温初月也聊得来。有一回牛大力不小心打翻了茶杯,弄脏了温初月的扇子,季宵就把自己那把送他了。
梁皓问完话,又低头看起扇子来,温初月明知故问:“梁将军仅凭扇面上的题字就认出了季大人的手笔,可是与季大人有交情?”
梁皓摩挲着手中的扇子,像是陷入了某种深远的回忆,看着屋外逐渐暗下来的天色,低声道:“是啊,幼年时曾情同手足,只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
他后半句的声音低得像是自言自语,谁也没听清,说完,兀自怅然了好一会儿,回头一口饮尽了杯中酒,给自己又添了一杯,犹犹豫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温兄,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这扇子,可否卖给我?”
温初月面露难色:“若是买来的物什,赠与将军也无妨,可这扇子是季大人亲自相赠,转卖给将军恐怕不妥……”
梁皓在心里将“他竟然送别人扇子”默默念叨了三遍,闷了一口苦酒又咽回肚中,道:“既然是季大人亲手赠的东西,用钱来衡量的确不妥,这样吧,我们以物易物。”
说着,梁皓取下腰间的佩剑横在桌上:“这剑是京中名匠打造的,不说削铁如泥,也能吹毛刃断,剑柄上嵌的宝石是西凉的贡品,虽然比不上我表哥那把,却也算是把宝剑,换你的扇子如何?”
阮慕阳看向梁皓的眼神更复杂了。
温初月面露惶恐之色,忙道:“梁将军,我怎敢用一把扇子来换你的宝剑,将军这么说,岂不是折煞我?”
梁皓悠悠叹了口气,看着温初月诚恳地说道:“温老弟,实不相瞒,我对季大人的字仰慕已久,早就想收藏一幅季大人的墨宝,我虽与他有交情,却也不方便直接开口去要,宝剑是有价的,季怀明的字却是无价之宝,我把外面那匹马也加上,温老弟就成全我的心愿吧。”
梁皓把带来的东西全压上了,再加就只有身上的衣服了,他那体型就算把衣服要来也没用,温初月见好就收,慷慨道:“行,那便成全梁将军了!”
得了扇子,梁皓冷峻的脸上才隐隐显出些喜色,爱不释手地把玩了一会儿,一杯杯不停地向温初月敬酒。温初月做成了便宜买卖,心情大好,也一杯杯地回敬,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连带泪痣都往上提了几分。
只有一个左右都没闹明白的阮慕阳夹在中间,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完全不知道俩人在想什么——和季大人水火不容的梁将军为何拿全部家当换一把季大人题字的扇子,自家主人又为何要了他的宝剑骏马,这两样东西主人应该都用不上啊!
夜色渐深,两人饮完了两坛酒,都有些醉意,梁皓才想起来该回去了,他站都有些站不稳,却还小心翼翼地扇子合起来揣进胸口,走到院门口,想起来马归了温初月了,便打算径直走回去。还是大度的温初月说院子里没修马厩,让他先用两天,才不至于凄凄凉凉地走回驻营。
小梅没陪他们三个大老爷们耗着,早早回了府,桃子则趴在石桌上冷眼看着三个醉汉。阮慕阳统共喝过两回酒,酒量十分一般,不过当着温初月的面,梁皓也没怎么灌他,他喝得最少,虽说多少也有些醉意,却比剩下那俩人清醒得多。
他说要送梁皓回营被梁皓一口回绝了,梁皓一边强调自己没醉,一边摇摇晃晃地走到马前,走的还不是直线,接着扶着马蹬了两下,结果没能蹬上去。阮慕阳只好扶他上了马,梁皓坐稳了之后,先是往胸口探了探,确认那扇子还在,才向阮慕阳道了别,一夹马腹绝尘而去了。
阮慕阳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忽有所感,悠悠道:“师父表面上对季大人没几句好话,却甘心拿宝剑骏马换他一幅字,可见心里是惦记着季大人的,金兰情深,可真是令人感动。”
“小十七,梁将军和季大人,可不是金兰情深哦……”
阮慕阳循声望去,只见温初月坐在门后,一只手撑着头斜靠在轮椅上,另一只手举着一个只剩一点杯底的酒杯。他饮酒脸上不显色,一点儿不见醉态,若不是说话有点瓮声瓮气的,倒真像是个清醒人。
阮慕阳将酒杯从他手中抽出来,推着他往屋里走:“不是金兰之情,还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