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天生就是恶人,温初月也不例外。
他生在青楼,本来是个意料之外的生命,至降生起从未感受过来自母亲的疼爱,那女人常用Yin沉的声音喃喃自语:“他一头白发,不是我的孩子,是恶魔的孩子……”
即便如此,在那汇集了人间最丑恶欲望的青楼里,他还是感受到了一点来自他人的暖意。
生母将他关在房间,隔壁的姑娘会悄悄给他送吃的,老鸨每次看见他就破口大骂,却会偷偷替他补好衣服上的破洞。
有一回,他出门替大家买胭脂,回来的路上遇到一群附近的孩子,他低着头想要避开他们快速走过去,却被一个孩子一把扯住头发,那孩子说:“这小子脸长得这么清秀,还这么瘦弱,跟个女娃似的。头发是白色的,邪性,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另一个孩子抱着手臂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得意洋洋地对同伴说:“我听我娘说,他是翠娥楼的ji女生的崽,当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天天跟女人混在一起,哪会有男人样?”
另一个高高壮壮的孩子看到了他怀中抱的胭脂,一脚踹将他踹倒在地,“啧,还买胭脂呢,果然是个女娃。”
说完,打了个手势,其他孩子收到号令,一齐挤上来踹他。那年弱小的他没敢吱声,只是默默护紧了怀中的胭脂。
没多久,周身忽然没了动静,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便看到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将为首的孩子踩在脚下,周围还倒了一片咿咿呀呀喊疼的。
那男人赶走了孩子们,朝他伸出手,道:“你是月儿隔壁那娘们的儿子,我认得你。”
他将男人仔细打量了一番,认出他是隔壁姑娘的常客,好像是个没落将军,年年没仗打,朝廷不养他了,便终日沉迷酒色。
他伸手抓住了他沾了泥灰和血迹的手,结识了人生中第一位将军。
那人粗鄙无赖,嘴里没几句干净话,对谁都骂骂咧咧,还常常拖欠酒钱,却对隔壁的月儿温柔体贴,月儿叱他一句,立马换上一副和善的嘴脸。男人还常常和月儿一起来看他,给他带点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旧玩具,他那点三脚猫功夫也全是男人教的。
他童年时期唯一一点称得上愉快的时光,便是与月儿和那男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三人就像他见过的无数个平凡的家庭,有温柔贤惠的母亲,脾气暴躁但疼爱妻儿的父亲,还有一个无忧无虑的儿子。
有一回,他正要去敲月儿的房门,听到那男人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他悄悄扒在门上想听听他在说什么,只听见男人用异常温柔的声音说:“月儿,等我有了钱,就替你赎身,咱把隔壁那小子也带上,他娘就知道虐待他,还是跟着咱比较幸福,他生得俊,有我年轻时候的风采,到时候咱再生个闺女给他做伴,你说好不好?”
然后是月儿略带颤抖的回应:“好!”
那是个什么时节什么气候他已经记不清了,却记得眼泪从脸上淌下来时异常灼热。
没多久,月儿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一个有钱人家的老爷,被他着手下打成了重伤,老鸨护着她,也受到了牵连。月儿伤势过重,当晚就断了气,第二天一早,收到消息的男人匆匆从外地赶了回来,他留给老鸨一袋银子,说是给月儿赎身用的,然后替月儿整理好妆发,为她换上一身大红的袍子,当着众人的面,抱着她的尸体一步一步缓缓地离开了。
自那以后他再也没见过那男人,只是不久后听到了有钱人家的老爷被人刺死的消息。
后来,他也离开了长大的地方,开始四处漂泊流浪,他将自己的名字改为“初月”,是那没喝过多少墨水的男人,绞尽脑汁给自己没出生的孩子取的名字。
再后来,他遇到了人生中第二位将军。
梁皓比那个男人好太多了,既不粗鲁也不邋遢,鲜衣怒马,气宇轩昂,从他飞身下马那一招就能看出来他身手不凡,比那个只会点三脚猫功夫还总爱吹嘘自己的男人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更重要的,是他谈及阮慕阳的时候,眼中的欣赏之色不掺一点儿假。
温初月隔着窗看着院子里正逗着猫的阮慕阳,心说:“你可比我幸运多了。”
他无数次夜半惊醒,看到院中挥洒汗水的年轻人时就会想,我真的要毁了他吗?
别院没有趁手的兵器,阮慕阳就拿桃子的磨爪棒当剑使,没有可以对练的对象,就将飘落的树叶当成假想敌,和温初月当年躲在柴房举着柴禾偷偷练功时的模样还有几分相似,当然,阮慕阳的身法比他流畅许多。
那日清晨,温初月也是忆及了久远的往事,才错过了躺下继续装睡的时机。
他似乎也曾幻想过,练好了功夫,长大以后去从军,定然比那邋遢的男人混得好,到时候衣锦还乡,就在乡间盖一栋房子,给月儿和那男人养老。或者说,在战场上壮烈牺牲,表功书和抚慰金一起送到月儿手上,月儿定然会为他垂泪,那男人多半会一边安慰月儿一边臭不要脸地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揽:“真不愧是我教出来的……”
阮慕阳和他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