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梅格蕾丝吧。”塞图斯说。他说完这句话,就停止了呼吸。
“也好。”德鲁埃拉颔首。“布莱克家族多少年前也曾有过一个哑炮,可是他很早就夭折了。”
“……是。”
阿利奥思没有关上房门,但梅格蕾丝从来没有出来过。她第一次走出房门是在1962年的平安夜。
“你怎么知道是我?”阿利奥思问。
阿利奥思不知如何作答,他也没资格回答她。他这才意识到,这些年来他怀念,可也只到怀念为止了。阿利奥思已然成家立业、在家族里也算是个主事的人了,可11岁的梅格依旧停留在27岁的梅格蕾丝的眉眼之间。
“阿利奥思。”她的声音是沙哑的。想必她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
“你的女儿哭了,你走吧。”梅格蕾丝低着头说。
“你都有孩子了……也是,十六年了。”梅格蕾丝如释重负般坐到了床边,“如果我不是哑炮,我也大概会有孩子了吧。”
***
我姐姐。在同一座房子里却十六年未见的姐姐。他们的血管里流淌着同样的血液,却因为先天的缺陷而不得相见。这是父亲为了脸面不得不做出的选择,他自己也太懦弱。草地上的血迹早已消失,可那些血迹一滴滴流淌在心里。这一切对梅格蕾丝来说都不公平,对于阿利奥思又何尝公平过??
梅格蕾丝缓缓站起身,忽然笑了起来。笑声撕裂沉默的空气,直戳到阿利奥思心里。
阿利奥思后来翻来覆去地想,最后把这件事归结为亲人间的心灵感应。
“她叫斐克达,对不对?”梅格蕾丝隐隐约约勾起了唇角。
梅格蕾丝忽略了他的问题。“你不该来的,我的弟弟。”
“父亲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阿利奥思知道梅格蕾丝指的是谁,但他没有挑明。“他三年前去世了。塞图斯伯伯几个星期前也去世了。”
“是了,是了,”她垂下眼帘,“为了你们所谓的仁慈。”
“我知道你恨我们的父亲,可他别无选择。”阿利奥思低下头。每当他看到姐姐那双眼睛,他的心就发痛。
1959年初春,心身俱疲的坎诺普斯在儿子结婚前夕去世;1962年初夏,斐克达出生后不久,塞图斯也去世了。德鲁埃拉因为布莱克家族事务缠身,没能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塞图斯的弥留之际,只有他的侄子守候在旁。
阿利奥思知道他无法安慰姐姐,只好转移话题。“我带你去见见我的妻子和孩子吧。”说到自己的家庭,他不由得多了几分年轻父亲的骄傲。
埃文正在牙牙学语,骑着玩具扫帚四处淘气;斐克达已经能坐着和哥哥玩了,咧着只长了两颗牙的小嘴笑得很欢。“笑即死”的
“他让我去看看……我姐姐。”
阿利奥思至死都没有明白堂姐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1962年,梅格蕾丝整整27岁。
“梅格。”阿利奥思不知如何作答,只好用儿时的称呼回答她。
葬礼结束后,眼圈红肿得厉害却没有哭的德鲁埃拉·布莱克问。她的三个女儿站在她身边,她们的眼睛里无一例外地带着罗齐尔家族的坚强。
***
常年处于室内让她的肤色显露出不健康的苍白,两颊和眼窝凹陷,全然一副骷髅般的模样。尽管房间窗明几净一尘不染,破败的气氛依旧浓厚。她穿着一条白色的长裙,头发凌乱地披在肩头,背对着门坐在床边,瘦弱的脊骨高高凸起。
阿利奥思把脸埋在被子里,半晌无语。
阿利奥思一阵诧异。“你怎么知道这是我女儿在哭——”
“别无选择?”梅格蕾丝笑得泪流满面,“早在十六年前他就可以选择!我命悬一线的时候,他明明可以坐视不管;我昏迷不醒的时候,他明明可以作出了结;我每一次变身前,他都可以把毒药加进狼毒药剂来结束我的生命啊!”她扑向阿利奥思,抓住他,“为什么要让我活着?!为什么?!”她裸露在外的手臂上皆是伤痕,披头散发的样子活像个鬼。
塞图斯的去世代表着罗齐尔家族老一代的彻底凋零。他的葬礼是在一个雷雨天举办的。电闪雷鸣衬着人们的沉默,倒显得越发寂静。出于对这位学富五车的老魔药大师的尊敬,没有一个人使用防水咒,都被夏天的雨水淋得全身湿透。阿利奥思想起了三年前父亲的葬礼,也是这样安静,不过那天阳光极好,照得人发昏。
楼下传来婴儿尖利的哭声。
“那个男人会让你来?”她冷笑道。
早在孩提时代,梅格蕾丝就学会了强行抑制自己的情感。泪水还在梅格蕾丝的脸上流淌,可她的表情已经恢复了那副行尸走肉的模样。她紧紧盯着阿利奥思的和她并无差别的眼睛,似乎想要从中挖掘出什么。
梅格蕾丝慢慢转过脸,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弟弟。她的脸上并没有皱纹,却给人一种垂垂老去之感。
了梅格,却是不思量自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