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纷自暗牢中出来时已是正午时分。
这小院地面上的部分是拂辉城暗翎的住地,不大的一个院子隔作了七八个独立的小屋,东面还有一间半敞的小厅,可作议事或书房之用。秋纷上来之后并没有回侯府意思,转身就去了那东厅坐着看书,暗翎均是些心思灵巧的人物,见状立即飞报了苍漾,不到半个时辰,苍漾便带着雅贤楼的酒菜来了。
两人对坐着吃了午膳,又饮了小半壶茶,苍漾将这两日拂辉城中诸事仔细说了,未时便回了内城。
秋纷步出小院,示意跟上来的两个暗翎不用随行,自己一人往东边的农田野地之中散步去了。而这一散便整整过了一个时辰才回了来,却又钻进东厅翻看神玉三郡来的常报了。
孰料他一呆便直直呆到了月上梢头,一众暗翎不明所以,个个心里都有点打鼓,又没那个胆子去问宫主今晚是不是要留宿下来,只得三不五时地从东厅前幽幽巡过,却始终不见秋纷有要离开的意思。
眼看夜色越来越深,一众暗翎心里干着急,差点儿要回内城去寻苍漾了,却见东厅里的秋纷终于把书一合,悠悠然走了出来,跟翎长交代了几句,便转身往内城方向回去了。
深秋的夜已是有些微寒了,夜过亥时,街道之上已开始渐渐冷清起来,偶有微凛的夜风一吹,路人皆是依着路边墙角而行,抱着臂匆匆经过。
不同于俞颂,秋纷这是新入耀阳,拂辉城内识得他的人还不多,加之这冷夜深更,内城之中繁华雍奢,衣着鲜亮醉酒而归的富家公子不知凡几,秋纷一路形单影只地缓缓步行,倒也无人注意。
拢了拢衣着单薄下被夜风吹得有些微凉的双肩,秋纷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早上在容夫人院里,自己作的打算原是平平和和好好一聊的,谁知多年磨砺修成的圆滑被轻轻一触便溃不成军,到底管不住这骄横脾气,话一出口就变了味。俞颂天生是个极为沉冷的性子,自己和老夫人闹作这般似也掀不起他半丝波澜,此时想来,都不知这究竟算不算是吵了一架。
天意弄人,历鸢之事悬而未定,偏偏这个当口冒出了个左岱。
五年前的支离点滴犹如风推chao水,几乎是一瞬之间就涌满了胸口。五年间曾经辗转反侧的无法成眠,曾经酸涩满溢的若有所失,绝非轮转过几度年华,游换过几座城池便忘却得掉的。
秋纷在拂辉城内浑浑噩噩地转了半天,将脑中胡思乱想的念头甩得差不多了,这才穿过数条小巷,兜兜转转来到城南的一座宅院前,垂眸犹豫了半晌,抬头叩响了院门。
荀丰刚刚除了外袍躺下,便听房外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侍仆“吱呀”开了大门,随即便是一阵恭恭敬敬问安之声,荀丰心里一奇,连忙起身穿好了衣袍,推门出了去。
还未走到外院的一半,迎面侍仆打着一盏红笼,随在其后的人长身锦袍,下颌轻轻一抬,一双水眸澈亮晶灵。
“……宫主?”荀丰微微吃了一惊,连忙三两步赶了上去,接过侍仆手里那红笼,道:“你先下去罢,沏壶淡茶到书房来。”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荀丰取出火折点好了灯,方才那侍仆便进来奉上一壶茶两个小杯,又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秋纷借着烛火将那不大的书房环视一圈,嘴角挑了挑,在四方小案的一边坐了下来。
这是荀丰先前在京城时便养惯了的作风,不论院落多大,他用起来的永远只有一个主屋和一个书房,屋内陈设尽简,伺候的人更是从头到尾也就那一两个,饶是秋水宫富甲天下,宫中用度无一不Jing,也没把荀丰这喜简的性子给扭过来。
不过这也是秋纷最喜欢荀丰的一点,寡欲者心清,再高的才气,没个足够淡泊的性子,终有一日也会给金山银山冲昏了心智,磨成一介庸人。
荀丰将两个紫陶小杯翻过来,倒上茶汁,这才慢慢也坐了下来,秀气的眉淡淡蹙了起来。
聪灵如荀丰,早在秋纷进门的那会儿,一看秋纷那明显Jing心梳整过的打扮,却又穿着这一身锦服大半夜的也不换,便将今早自家宫主与容夫人的会面料了个**不离十。
“老夫人脾气好强,有些事恐怕急不得……”荀丰是个着实不会安慰人的个性,犹犹豫豫地顿了半晌,这才又道:“宫主也别太在意了……”
秋纷不置可否地轻轻一笑,修长的指尖捻起一只小杯,道:“这两天你好好收拾下东西,过几天我会让人送你去摩lun。”
荀丰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盯着面前盛满茶汁的紫陶杯愣了半晌,这才抬起头来看向秋纷,秀气的眉眼间全是惊疑不解。
“历熵野心远不止脱大昌之治,耀阳北进下一步便是西吞闵孜。”秋纷微微一顿,续道:“闵孜北连鼎西,名义上又到底还算是大昌属国,眼下耀阳羽翼未丰,若要进吞同时抗衡鼎西与月氏,必须借助摩通宇之力。”
荀丰心中更疑,前日俞颂问及此事时,自己曾明言谏过与闵孜战事不可Cao之过急,几位将领也都是赞同的,怎么到了今日秋纷口中,就变成了“下一步便是西吞闵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