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冲跟着众人在场中跑来跑去,也不刻意去抢球,只纵着马儿活动开筋骨。
他不抢球,不代表旁人不会给他传球,藤球飞过来时,江冲下意识挥杆接球,可惜一时失误力度没控制好,偏离了风流眼的位置。
但给他传球的人明显不认为这是失误,怒气冲冲道:“江仲卿,接个球你都接不好!”
“嗯?”江冲微微抬眼,来者正是江文楷。
“三哥。”江文楷见他反应比平时迟钝,虽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周身的威压却丝毫不逊于自己见过的那些位高权重之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头打着盹的猛兽,一时间也不太敢如平日一般招惹他,试探着问道:“你怎么没Jing打采的?”
江冲低头看了看自己完好无损的双手,十指修长,手背光洁如玉,手掌上带着握笔执剑的薄茧,同那双被人斩断拇指、冻疮流脓、血rou模糊的流放犯的手是截然不同的。
他已经十多年未曾击鞠,前几日又在练功房摔伤了手臂,注定不能像从前那样出彩,可又有什么关系呢?
抬眼看着江文楷,这是在上辈子至死都追随他的弟弟,朱唇微启:“我想去一趟上榆。”
“上……你疯了!”江文楷大惊,又不敢叫出声来。
景仁十三年,安伮南犯,骠骑大将军江闻率梁军阵前迎敌。
上榆一战,大梁虽胜,却是惨胜,七万梁军折损过半,江闻战死沙场,就连主帅随身携带的半块虎符都至今下落不明。
整整五年,所有人连提都不敢提,现在江冲居然说他要去上榆!
眼瞅着大家都去抢球去了,四周无人,江文楷这才敢低声道:“圣上找那半块虎符这么多年都没影,你就别去触那霉头了。”
江冲轻抚马鬃,“我去找我爹的手。”
失落在上榆战场的,不仅仅是虎符,还有江闻的一只右臂和跟随多年的佩剑。
上辈子追寻到最后,他距离那个秘密已经很近了,可惜还是失之交臂,既然上天给了他重来的机会,那就不能放过一丝一毫。
江文楷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
“算了,也就那么一说。”江冲微微一笑,眉头舒展开,仿佛方才的沉郁都是江文楷看花了眼。
但江文楷从小跟他一起长大,十分清楚他并非是会信口开河的人,想来想去也别无他法,“你好好在京里待着,我替你去。”
江冲嗤笑,“有区别吗?”他看了正在皱眉思索的江文楷一眼,“俊昌,改日去练功房试试你这些时日可有长进。”
江文楷浑身一激灵,眼睛骤然一亮:“好!”
又不厌其烦道:“别光想着揍我,先把眼前这场应付过去,这么多人看着呢。”
江冲不答,挥杆在马tun上轻轻一击,骏马小跑起来。
赛场上,江世子人到哪儿,场外姑娘们的目光就跟到哪,即便是他不打球,只是在场上骑着马乱逛,也能引得一众少女心旌摇曳。
韩章和表姐看够了热闹,回到帷帐里喝茶。
韩章捧着茶杯忽想起了一桩旧事,“从前外公讲长公主仙人之姿我还不信,如今见了江世子,我总算是信了。”
“祖父还见过长公主?我怎么不知道?”表姐奇道。
韩章道:“外公似乎说过是在长公主出嫁游街的时候。”
表姐仔细想了想,低声道:“那应当是在先帝登基前,长公主下嫁徐太师之子,这桩婚事不过维持了三个月,先帝登基头一道旨意便是令公主和离,后来那位徐驸马还为此郁郁而终呢。”
“啊?长公主竟还……”韩章话说一半便被表姐拿果子堵住了嘴,并小声警告:“此事万不能提。”
“为何?”韩章不解。
表姐道:“我也不知道,总之绝不能同旁人提起,否则会有灾祸。”
这话就和小孩子玩火的时候长辈吓唬他“玩火尿床”的威慑力度不相上下,韩章在家霸道惯了,正要不以为然地反驳回去,他那半天没动静的大哥却忽然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眼神中包含的信息就比较多了,诸如“我即刻叫人送你回家”和“零花钱没收了”,以及“等回家把法曹家那个胖丫头定给你做老婆”之类的,吓得韩章愣是连个屁都不敢放。
见弟弟终于老实了,韩博回头再度看向场中那明月般的少年郎。
“仲卿接球!”蔡新德被两击鞠少年前后夹击,见江冲如见救星,大喊一声将球传给江冲。
藤球飞来的角度极为刁钻,江冲身子微微后倾,手腕带着球杆一勾,藤球落地,随即挥杆重击。
连看都不必看,身后传来的喝彩声足以证明一切。
江冲唇角微扬,抬眼看向那空荡荡的高台御座。
巳时三刻圣上带着太后、皇后、公主、妃嫔们驾临马球场西面的高台,见场上少年们英姿勃发,不由得对身边侍从感叹大梁人才辈出。
众臣大礼参拜过后,中常侍马德明招招手,便有小黄门捧着两个托盘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