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我求你,我求求你!不要杀我哥哥!”这种时候,什么举止,什么尊严都是一个虚无的笑话。狼歌一身血污与尘土,匍匐在意孤行的脚下,以最卑微的姿势祈求着。
“有这个功夫,你不如想想怎么替自己求情。”意孤行垂下的红眸中没有丝毫感情,看她的眼神已经如同在看一个死人。话是早就说过的,在海盗大会的那场变故之后,他不是不忍杀她,只是那会儿还没有到时候而已。
狼歌长长的睫毛抖了抖,本来认为已经彻底死寂的心脏,为了这句话到底还是痛了痛。“我不为自己求情,只希望船长饶哥哥一命。”凄然回望,尸横遍野,不论兄长狼战如何费力谋划,到头来还是输了个彻彻底底。如果船长铁了心要在这里与他们兄妹清算,那便是九死无生的局面。
“船长,哥哥这次的确做的不对。可是,你就不能念在他曾经为你立下无数汗马功劳的份上,放过他吗?况且,他还曾为你失过一只眼睛啊!”狼歌断断续续的恳求着,明白意孤行真正恨着什么,也知道什么理由可以让他息怒。只要说出展陌荻此刻的下落,她便一定会被放过。
然而,狼歌就是不愿意说。那份人情,她是怎样的心情下才放走了展陌荻?冲动、麻木、一时昏了头……什么理由都有可能,唯独不可能的就是甘愿。她依然恨那个男人入骨,嫉妒之情并没有消退半分。
直到狼歌再也说不出求情的话,意孤行才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我如果放了他,怎么对得起死在岛上的弟兄们?”
身后无数的尸体仿佛在帮衬着意孤行控诉,死去的,有意孤行的手下,也有狼战的随从,即使是先前来自于霄家的海盗,因为连续的战争尸体也来不及清理下去。狼歌无言,这一切都是兄长的野心促成,海盗世界在这些年的和平中积攒下来的实力,在这一场内战中也折损了七七八八。
船长说的不错,如果轻易放过了,那又怎么对得起身后的这一切?“船长,如何才能让你放过哥哥?”狼歌仰起脸孔,以手背慢慢拭了拭脸上的污迹,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用我的一命偿还,是不是够了?”
“……”意孤行没有说话,不论是赞同之言还是阻止之语,他一句也没有说出。狼歌沾满灰烬的脸依然可以称得上倾国倾城,正如她自己所说,她足足在自己身边相随了五年,一颗真心剖析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无论是承欢事主,还是率军上阵,她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自己的事。除了一件——
正是这唯一的一件,让他再也难以容忍。
狼歌惨笑,笑中,是凄、厉、和苦。
狼歌的任性和倔强在极京岛上是出了名的,这一份骨子里的激烈让她在最后一刻也没有给自己留下余地。血线在嘴角蜿蜒而下,既然要自裁救兄,那她就选最彻底的一种罢。外表维持着平静,术法之力却在体内将肺腑一寸一寸的摧毁。
“船长,我将展陌荻的行踪告诉你。”她本不是故意要让声音低沉下去,只是体力伴随着痛苦流失,就算是说一句话也异常费力。“展陌荻已经……”
“你说什么?”不是没听见,而是不能相信。战场上不论面临多少生死都面不改色的意孤行,脸色终于大变,一把捞起狼歌已经瘫软下去的身子。“他去哪里了,你再说一遍!”
靠在他的臂弯,即使这最后的拥抱并不是为了她,可狼歌还是忍不住贪恋其中的温暖。“人已经被轩墨接走,至于是不是真的去了阳翟,那我就不知道了。”
意孤行脸色复杂,终于低头看向了狼歌,“你既然放他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明知他气恨她的什么,如果是这份天大的“人情”,他就算考虑不杀她也是有可能的。
狼歌慢慢的,轻轻的笑,就算到了这个时候,她依然清晰的记得初见时意孤行夸赞她的笑容很漂亮。“放展陌荻走,也不是我自愿的。况且——”笑容到底还是开始变苦,不过她也不在乎了。“这样的人情对船长你来说,也只够换一条命。我本已不想活了,船长,你放过哥哥罢。”
正在想如何去应,意孤行的确万分为难。这样的“人情”,对别人来说或许没有什么,可是之于他却是不得不回报的。而且狼歌做的这般决绝,只为了挽救兄长一命。
短短的几日中,不断有曾经相熟的人向他哀哀求情,以命换命。从十雨到狼歌,不管是什么原因演变成今天的局面,他们也曾真心实意的跟随在他的身边。到了最后,不管是谁终究有放不下的人或物,他难道真的可以铁石心肠不应这最后的请求?
“船长,不好了!”负责警戒的水手跌跌撞撞的朝这边跑来,脚下绊住一具尸体摔了个狼狈,一身残破的衣服更加惨不忍睹。“海军部队调整队形,改成攻击模式。”
“谁是指挥?范公佐不是已经死了吗?”狼战之前设的局,意孤行现在也多少知道了,范公佐中伏身亡的事情也自然晓得。海军群龙无首,怎么会挑在这个时候开战?
“是,是——”水手拼命吞着口水,说出一个名字而已却是无比费力,“是海军上将暮云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