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耳第一天背起书篓,准备去县城上学堂的时候,把村里人吓了一大跳。
那个时候穷人家的孩子想念书根本是天方夜谭。县城里的学校,钱必然少不了,门耳一个一穷二白的小子敢去进那扇大门,更是难以想象。
其实门耳本人,心里也布满疑窦。
鱼九白看着他,挑着眉笑:“不敢去?”
门耳清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鱼九白的脸,黑漆漆的颜色一点点沉下去。
这孩子脱胎换骨了。从前他的脸,绝没洗得这么干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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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信我?我从不说谎。”
这次换门耳挑眉:“你以前从不说话。”
鱼九白安静地笑笑,点点头:“成成成。那你暂且信我一次。县城里的学堂是民间讲学,又不是贵族私立学校。只要有钱,什么都好办。”
“那你有钱?”
“很快就会有。”鱼九白直着腰杆,走到残缺的木桌边,拎起一篮子东西,“走吧,我跟你一起出门。”
门耳看了看鱼九白,大步走出院子,推开木门。
如果说门耳背书包上学对村里的人是刺激,那鱼九白沉着地拿着篮子乖乖出门对他们就是打击。一时之间,村中婶娘大叔纷纷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出门看玉帝。
夏末之时,天气还有些chao热。蝉鸣是苟延残喘,空气中仿佛飘荡着如同泡沫般均匀薄透的水汽。
鱼九白真把门耳当成小孩子了。他接到的任务里,送孩子上学这种事,虽然是凤毛麟角,但毕竟不是没有。现在这情景实在是像得很。
他慢慢地跟自己的意识靠拢,忘了时间和空间,左手慢慢地找寻,最后自然地牵住了门耳的右手。
门耳漂亮的眼睛一下睁大了,低下头,对上鱼九白的乌黑的头顶。
他心里忽然突突了一下,甚是古怪。身边的孩子似乎迷迷瞪瞪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只是往前走。他的手被攥着,指节的周围,是那孩子暖和、干燥的掌心。
——其时鱼九白的感觉,很别扭。
那当然。
他还没反应过来呢!那个他以为是孩子的、拉着手的对象其实比他高一头,人家的手指又细又长,不别扭才怪吧。
走到城镇的边缘,门耳踌躇了一阵。鱼九白没给他时间犹豫,拉着他径直往里走。走到繁华的市集中心,是一个十字路口。鱼九白站在一棵盘曲的老柳树下,问门耳:“你经常来这里,比我清楚。县里有几个学堂?”
“大些的有两个,其余的讲学处加起来也有七八处。”门耳淡淡地皱眉,“怎么了?”
“你今天上午先去参观一下,中午的时候咱们在这里见面。你挑个最中意的,咱们一起去。”
门耳没说什么,只是古怪地看了鱼九白一眼,然后整整衣襟,不回头地走了。
走出老远,他才突然有点诧异地想到:诶?为什么我那么不自觉地就听信那孩子的话了?实在是有点莫名其妙。
鱼九白不见的那三天,在后山的湖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虽然一想到此处,门耳便疑云重重,但他边走边下了决心,一丝红chao布上白玉般的脸庞:他宁愿这个鱼九白是妖怪变的,也不愿以前那个鱼九白回来。
鱼九白站在老树下,眼看着少年修长的身影越来越远,终于完全迷失在清晨的薄雾中。他随意地踢踢脚下的黄土,拎着篮子,走向交易密集的街市。
时间不晚,吆喝的人声还很稀疏。鱼九白挑了个比较显眼的地方,往那一坐,就闭上眼睛不动窝了。
过了一会儿,鱼九白在一片漆黑里隐约地听见“笃、笃”的声音。他没睁眼,听见有人在跟前道:“喂,孩子,在这儿要饭是要经过帮中许可的!”
一乞丐很郁闷地瞅着眼前的男孩。模样挺正经的,衣服也不算脏,只是面前有个竹篮子,盖了块布,八成也是要饭的。
他又唤了两声:“喂,听见没?”拐杖在地上叩的笃笃响,“让你起来啦!”
还是没反应。
当地民风淳朴,这又是个厚道的乞丐。没有区域保护政策,又不能跟小孩计较,他也只得抱怨一阵走到另一个拐角:“这年头要饭都要争……”
鱼九白还是盘腿坐在那儿,闭目养神,雕塑般巍然不动。
一上午过去,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对这个面前放篮子的小孩驻足观看。
别的小贩大多或吆喝或揽客,只有这孩子,动也不动。有的人来回三四趟,见这孩子还是端正而坐,不禁好奇。凑过去一看,篮子里尽是些不知名的红色果实,心里是奇上加奇。问了好几次,不论说出多少钱,他就是不卖。
不久,又有人蹲下来询问:
“小哥,这是什么果子?”
鱼九白懒懒地睁开眼皮,爱搭不理地道:“草莓。”
“草莓?”那人思索半晌,还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