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齐死了,被自己一剑刺死,倒在地上断了气还用惊诧的表情对着自己。林北涯忽然当啷一声丢下手中的剑,挪动脚步想要退后,怎奈双腿都软了,才一动就要摔倒,被凡尘抢上来一把扶住。
“傻瓜,你……你是第一次动手杀人?”
林北涯脸色惨白,点了点头,然后紧紧抓着凡尘的手臂猛地干呕起来,屋子里血腥气太重,他实在有些受不住了。
凡尘忙拉着林北涯到了外面,用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傻瓜,你又何必动手,我自能料理得了。”他话虽这么说,但刚才薛齐一剑当胸刺来,他不躲不闪,其实是有了求死的心。没料到林北涯竟然出其不意杀了薛齐。
林北涯缓了口气,看着院子里倒了满地的尸体,“是,这么多人也拦不住你们,何况最后这一个?”这话一出口,凡尘像被刺到了似的,蓦然收回了原本扶在林北涯腰间的手。林北涯也没想到是这样,他下意识的一句话,却不期然带出了心底的怨,而且这话里已明明白白将凡尘看作了凶手。
说出的话,泼出的水,收不回来了。
一阵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两人就那么侧开身体,站在那儿,一个目光茫然地看着黑漆漆的四周,一个低垂着头,他们中间不过只有一拳之隔,比咫尺还要近的距离,却好像再难靠近。
不仅难以靠近,林北涯反而又后退了一步,他低着头像在躲避什么,口中喃喃说道,“我……我去找钱叔过来,就说有人给我们送信,我们知道来了刺客,但还是晚了一步……”他说得有些语无lun次,却刻意咬紧了“我们”两个字,说完转身便冲出了院子。从始至终,他没有再看凡尘一眼。
钱叔?夜色中凡尘冷冷一笑,这边乱过之后已经静下来这么久,钱叔就算再胆小害怕,也是府中总管,总该过来看看了吧,而他到现在都没有露面,只能说明他大概也自身难保。或许今晚来的人除了柳河与韩九重,还有其他人,比如……小云?凡尘曾注意过小云腰里的那把佩剑,比通常宝剑都略窄一些,而院中满地的尸首均死于咽喉或眉心处一点剑痕,与那种窄剑留下的伤口极为吻合。如果小云来了,那么纪远山会不会也亲自出马?不过是杀一个人,他竟然这么大张旗鼓?
凡尘猜对了,纪远山不仅亲自出马,而且还带了几名手下,吩咐他们将夏侯桐府里上上下下尽数杀了灭口。可是这府邸这么大,总有漏网之鱼。
钱叔捡了一条命,他去了茅厕,回来时恰好在房门外遭遇刺客,黑暗中对方刺来的一剑略偏了少许,只刺中他肩下,他倒也机灵,当即屏住呼吸倒地不起,一动不动,刺客当他已死,迅速离开。钱叔跟着夏侯桐时日已久,房里也藏了几样治伤救命的良药,刺客走后他忍痛回到房里,自己为自己止血包扎。当听到那边喊杀声渐渐平息,一切归于寂静,钱叔没有选择过去看个究竟,而是从角门溜了出去。
林北涯在钱叔房里扑了个空,他也无暇再顾及其他,忙又回到了夏侯桐住的院子。就是这一去一回,凡尘却已消失不见了。
林北涯再也撑不住,坐在房门前满是血污的台阶上,掩面哭了出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是因为舅父身死?是因为凶手是那个人?还是因为那个人的离去?难道他刚才借故逃开不是故意要给那人离去的机会么?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那个人难道还会留在原地等他回来,再与他一同携手返回十字街?
泪水迅速在指缝间蔓延,瞬间打shi了整张面孔,台阶上的人肩头急促抖动着,却不曾发出半点声音,他只是哭着,像要把心肺都掏出来一般地哭着……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林北涯觉得自己身体中所有的水分都快要流尽了的时候,只听外面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似是有大队人马拥进府里,紧接着这些人迅速包围了整个院子,灯笼火把将里里外外照得一片通明。
林北涯从掌中抬起头来,模糊的视线里,他看到进来的是京畿府衙门的数名捕快和兵丁,除此外还有整齐划一的王府亲卫,随之而至的是府尹石大人以及他的父亲、六王爷林青石,穆予自然也跟着。
“五儿!你怎会在此?!”林青石见到林北涯,大惊,忙抢上几步将他从台阶上拉起,先上下打量一番,见儿子并未受伤,才放下心来,“五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可见到刺客了么?”
林北涯努力定了定神,茫然摇头,“我之前回到家里,倒头便睡,结果睡梦中有人在我耳边说,舅父大人府里有刺客。我惊醒后不及多想,便匆匆赶了过来。但到这里之后,发现已是……尸横满地……舅父他老人家……”
石大人眉头紧锁,手捻须髯问道,“五公子,这通风报信之人你可识得?”
林北涯依旧摇头,“石大人,我只闻其音未见其人,那声音也……十分模糊陌生,到底是确有人通风报信还是我梦中臆想都尚不清楚。”
若说是梦中臆想这也太过巧合,石大人当然不会相信,但林北涯既然说不知道何人通风报信,他也不好再问。于是命手下捕快进到屋中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