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前一后离了屋子,沿长长的回廊迤逦而行,过月洞门,来到一处小巧别致的园子。园内游廊环绕,尽头处一片不大的水面,夏日里可见满池红莲翠盖,这会儿却都败了。池子对面是一座八角亭,重檐高挑,朱红色的廊柱围着,间有木板拼成的条凳。
走进亭子,正可见右手种着的七八株腊梅,果然都盈盈绽放,到得近前,更有暗香浮动,沁人心脾。
逛了一圈,纪远山回到亭子里坐下来,但觉暖暖的太阳照着,轻风拂面,突然便来了兴致,叫顾小虫取棋盘来,两人对上一局。
顾小虫自然含笑应允,不一会儿回来,除了棋盘,臂上还挎了个漆盒,里面装着茶水点心。
纪远山看他那肩挑手提的样子,忍不住失笑,说你做小僮倒做得越发得意起来,不如以后莫理会些旁的事,专心伺候我便了。
顾小虫也笑,阳光下露出晶亮可喜的虎牙,说我求之不得呢,你做主子的,可不兴说了不算。
言语间摆了棋盘,又倒上茶,两人便在这亭中捉对厮杀起来。
园子里一时安静下来,偶尔传来几声啾啾鸟鸣,更衬出周遭的空灵寂静,倒真是鸟语花香,残波烟照。
顾小虫捻着一枚棋子,半天没有落下,好像在思考,半晌,忽而抬头欣然一笑,竟是说不出的温柔,声音也是软的,“远山,我们好久不曾这般轻轻松松在一处了,你我初识那阵还有些闲情逸致,后来……都叫那起杂事盖了去。”
纪远山闻言,抬头看了看顾小虫,也是微微一笑,“可是呢,那阵子我才出了山庄不久,便遇上你这只虫子……”
“你还说,连我这名字可都是拜你所赐。”
原来顾小虫本名顾崇,结识纪远山之后,总被其以“臭虫子”呼来唤去,后来他便索性改了。如今江湖人都知笑面郎君顾小虫,本名却几乎无人知晓了。
叹了一口气,顾小虫又道,“八年的时光,一晃而过,最近我偶尔竟会兴起要归隐山林的念头,可见是老了!”
纪远山嗤的笑出声来,“呸!若我记得不错,初识那年你不过十七,便如两年前凡尘一般大,现今二十有五,哪里就老了?你若算老,我还长你两岁,倒要如何?”说完,他端起茶盏泯了一口,目光越过顾小虫,落到水池边挺立的几杆残荷上,“不过你所说的归隐山林之念,我倒也曾有过,却总觉得时机不到……对了,说到凡尘,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他可曾来过么?”
顾小虫手上拈了枚棋子慢慢转着,低头道,“不曾。”
“哼,我就知道!那小子……哎,你这是……”
只见顾小虫一脸从容地纳下手中棋子,稳稳当当吃掉了纪远山一大片地盘,然后抬眼扫过来,“你要小心了,一招走错是会全盘皆输的,我的棋艺可不是八年前了。”
纪远山扬眉,还未说话,眼角瞟到月洞门那儿似有人往里探身观望,当即提声问道,“谁在门口?”
一名劲装男子赶紧现出身形,不敢走近,只站在那儿低头行礼,说道,“主子,顾公子,属下有事……”
“是关于柳河那起事么?”顾小虫接口。
“正是。”
“递过来吧。”
男子这才走进园中,行至亭子跟前站下,从怀中取出几页纸张,双手捧了递上来。顾小虫起身接过,一边看一边说道“好了,你先下去吧”。
苍流的事纪远山本极少过问,不过此时见顾小虫看着看着,面上现出叵测的笑容,又见那纸上写满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还有线条符号之类,终于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声,“柳河是什么人?这又是起子甚么事了,让你如此上心。”
顾小虫看完了,却把纸揣起来,笑嘻嘻对纪远山道,“你可还记得上次在倚月楼,老孙说有人指名找我接客那回事么?”
“哦,听说是个十八九岁的后生,说话有些愣愣的,还没带够银子。”纪远山不问,却不代表他不知。
“对,不过有一点,她可不是什么‘后生’,而是个姑娘家。若非被倚月看破,我还真叫她哄了去。”
纪远山挑了挑眉,“原来如此,这柳姑娘的事很棘手么?”
“和当初那臭小子一样,查寻父母身世。”顾小虫目光烁烁看着纪远山。
纪远山自然知道他所说的“臭小子”是指谁,笑了笑,“这等小事顾老板亲自过问,可见对柳姑娘有心。”
“我若对她有心,你可在意?”
纪远山低头喝茶,“你这话好向倚月说去!”
“那臭小子的事你一直亲自过问,可见也是对他有心了!”
纪远山不语,站起来转身走下亭子,来到那几株梅树前,一手攀着那枝头似在细细赏玩,半晌之后方回身,面上神情淡然,眼底却有簇光芒一闪而过,开口说道,“小虫,你我相交多年,彼此间说话行事当早有默契,我的性子你也最知,所以……有些事你情我愿,不必太认真,还有些话,藏在心里比说出来要好得多。”说完他一拢袍袖上了游廊,缓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