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四下里很安静,只有树丛深处偶尔传来一两声虫鸣,凡尘躺在草地上,仰望着黑漆漆的夜空,月亮早已躲进了云层里,被茂密的枝叶遮挡着,原本就疏疏朗朗的星斗此时看去只剩下了三五颗,显得颇为萧索。
这么晚了,那懒猪应该已经睡下了吧,还是说会为了自己深夜不归而在灯下等着?
可是他现在还不能回去,有些事,他必须要想想清楚,然后做出决定了。
顾小虫说的没错,两年前,是他主动找上苍流做这笔生意,但欠下五万两银子的债务却并非他的本意,当时那样的情形之下,他根本没得选,即便是现在,他也依然是被纪远山牢牢锁定的猎物,当初纪远山同意他分期还债,不过是在与他玩一场追逐与被追逐的游戏罢了,他想要看他走投无路,他想要他最终匍匐在他脚下乖乖任他摆布,那当然比直接将他掳到床上有意思得多。
所以纪远山定下了游戏规则,不许他离开金陵城。
这个规则牢牢锁死了他,让他原本以为简单的赚钱还债变得极为困难。
想当年生意谈成,双方签下契约,而后纪远山留他住在风月无边,他说,“你出了这个大门哪一样都要花钱,倒不如留下,反正我这儿吃住都是现成,也不多你一个。我也没旁的意思,只是想让你今后赚的银子先紧着还我的帐,何必落入他人口袋。”
他略一思索便答应了,以纪远山的本事,若想对他用强,他住在哪儿都一样,所以能有白吃白住的地方当然更好。
他开始想法子赚钱,结果问题就来了。
他是个杀手,杀人是他的强项,可他现在人不能离开京城,怎么“做生意”?难道还能放出消息,让那些凡是有仇家住在京城的人都来找他?
此路不通,只好另寻他法。他决定做回梁上君子,京城人家非富即贵,随便弄几样东西出来大概都能值不少银子。可是他第一次出手对方就有防备,若非他逃脱及时,差点就被京畿衙门的捕快拿住。再后来,每次皆如此!就算是京城腹地也不可能防卫如此森严吧,说不得,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他也不去戳破,干脆豁出去了,当晚就溜到风月无边后院,混在那些男倡之中,随便一个眼神便将某个嫖/客勾到房间里,一百两银子是谈好的价,那客人手上戴的身上挂的,搜罗下来怎么也值个七八百两。结果客人衣服才脱了一半,就软倒在地上,纪远山鬼魅一般站在房间里,看着他说,你可以大大方方在风月无边挂牌接客,不过客人只能是我,甚至你也可以去金陵城里任何一家青楼,结果都是一样的。
路路不通,最后他去赌。这时他才知道,原来金陵城里九成赌馆都是苍流的产业,包括他第一次去的那家,那家的掌柜深知主子脾性,在大厅里见了他,惊为天人,立刻去告知了纪远山,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事。
一步错,步步错,早知如此,他压根就不该去赌,或者根本就不该来京城。可惜这世上没有回头路,人只能逼着自己去面对已经发生的一切。
一气之下他搬出了风月无边,无论怎样,他都不想再看到那两个人的嘴脸。这一次纪远山居然并未阻拦,只派人告诉他,还账可去城里任何一家赌馆,把银子“输”进去就是了。
即使躲开那二人,他能弄到手的钱依然少得可怜,顾小虫便成了那个时常上门催讨“赌债”的人。可别说是还债,他连吃住都渐渐成了问题……坐在观音庙破败的墙根下,他暗叹自己竟混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烦躁起来,他决定一走了之!查什么身世还什么债务,统统不管了,他不信纪远山能一手遮天,只要离开京城远远的,他或许能够回到之前自由自在的日子。
说走就走,那晚他便悄悄溜出了京城。
然而第二天夜里,他就被人用冰冷的剑锋压在了脖颈上,“在下暗流130号,有人让我来转告你,要么老老实实履行契约,要么死。”说完这句话,那人转身走了。
他躺在床上冷汗涔涔,作为杀手,他当然听说过暗流这个可怕的组织,纪远山除了是苍流背后真正的主使,竟然还能请动暗流的杀手来对付自己这样一个小人物!这个表面上温文儒雅的世家公子到底有多可怕?
苍流和暗流,莫非……
前后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他却清清楚楚明白了一个事实,对纪远山,他惹不起也躲不起。
他只能回去。
谁想到回去之后又发生了那一连串的事情!
凡尘叹了口气,伸手入怀,慢慢摸了一样东西出来,还好,那只死虫子总算也有失手的时候,没将这东西也偷了去。
小巧的金线荷包握在手里,质地细腻而柔软,这是他第一次和那只傻瓜去不归楼吃饭、第一次找那只傻瓜要钱的时候,他给他的。打开,从荷包里倒出两个做工Jing细的赤金馃子,托在掌心里沉甸甸的,背面刻的字他不用看也知道,是——涯。
林北涯。
按这里的风俗,只有除夕夜长辈送做压岁钱的金馃子上才有可能刻上名字,当然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