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啪嗒”“啪嗒”地落下。
“你就因为一个陌生人的几句话,忍心骂我,骂我哥,骂我嫂子——把我们都骂跑了,你还觉得自己甘愿为爱做恶人,顾全大局自我牺牲,很崇高很伟大,是吗?”
里面的房间没有动静。
许艾吸了一口气,抹掉流下的眼泪,忍住没流下的眼泪。
“你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我们?我和哥哥都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麻烦不能一起想办法,只能你自己一个人扛着?你就这么厉害,拯救世界的悲剧英雄?”
里面的房间还是没有动静。
许艾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但怒火没有消去,她的肺里鼓着一团蓄着雷电的雨云。
“你说得对,妈妈当初真不应该跟你结婚……”她冲着紧闭的房门说,一个字一个字从牙齿间蹦出,“也不该生我们……就该让你一个人好好演你的男主角!感动你自己!”
里面的房间安安静静,好像根本就只是间空屋。
许艾擦掉最后一行眼泪,低头朝被撕坏的车票一望,使劲踢了一脚。两张碎纸轻飘飘地飞起,又轻飘飘地落下 ,它们并不在意自己被怎样对待,它们只是两片不再有意义的纸屑。
可能爸爸也把自己和哥哥当成纸屑了吧,许艾想。
妈妈去世了,她们俩也不再有意义了。
可以随便安排,随便使唤——何况还是带着“为了你们好”的崇高理由,光是想想就能让那位男主角自我陶醉。
许艾也大步走进自己的房间,“呯!”一声,甩上门,摔进她的小床里。
小木床“嘎吱”一响。
许艾不喜欢这间屋子。又小,又窄,又暗……一关上门,整个世界都灰蒙蒙的,就像住在这里的那段时光一样。
但至少在这张床上,她曾经做过一些美梦。
她就搂着被子,在床上蜷成一团。她想起小时候妈妈对她说过,要是不高兴了,赶紧去睡觉,一觉醒来,就把不高兴的事忘了。
六七岁孩子的烦恼,一觉醒来就能忘了——那可真好。
十几年后的现在,光是“入睡”就是一件麻烦的事。
许艾在床上辗转到半夜,脑子里的线团并没有因此更清楚一些。但无数杂乱的想法慢慢沉淀下来,像一潭泥水逐渐变得清澈。
她想,既然爸爸打定主意不要她了,那她也走吧——就像哥哥一样。
还是哥哥想得明白!
反正他不想看她赖在家里,反正他那么相信那个“白兄”……反正他一个人也能过得好,这个家里只要有他,和他回忆中的妈妈就行了。
她早该知道的!
许艾又翻了个身,睡不着,索性就起来打包行李;来的时候带了些什么,走的时候还是带了些什么。
那瓶米酒压根没动过——三杯啤酒就倒的人,喝什么米酒?
许艾想了想,把酒拿过来,开瓶,对着瓶口“咕嘟咕嘟”喝了一嘴。
费了那么大劲一路提来,不喝浪费!
放下瓶子的时候,许艾嗓子眼里热辣辣的,像吞了一团火。她擦擦嘴,想起另一个问题。
那张车票已经被她撕了……这可怎么办?
许艾砸吧砸吧嘴,一仰脖子,又喝了一口酒——两口。
庆幸的是自己那一手没撕得太碎,只要能贴起来,就能去车站挂失补票;但自己撕了票,再自己去灰溜溜地捡起来贴好……未免也太丢人了吧?
许艾“咕嘟咕嘟”喝了大半瓶下去之后,嗓子热了,身上热了,脑子也热了。
——贴起来就贴起来!爸爸怕丢人,她可不怕!
许艾立刻把酒瓶子一放,一挺腰就要从床上站起;然而她的酒量并没有比亲爹好上太多,一口气灌下的大半瓶米酒,在这个忿忿的深夜里迅速麻痹了她的神经。她才刚刚站起身子,还没迈出一步,又摇摇晃晃地一头栽倒在床上。
小木床“嘎吱”一响,然后安安静静,直到天亮。
许艾是被买菜归来的阿姨们的聊天声吵醒的。她揉了揉眼睛,伸手去抓手机——抓了个空,手机不在惯常的位置。
她迷迷糊糊地在床上摸了一阵,终于在自己腰下摸到一块像手机的东西,然后她拿起来一看:上午9点。
许艾用尚不太清醒的脑子,有些费力地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事,和今天要做的事。
昨天好像打死了一大群蜜蜂……好像见到了妈妈……好像和爸爸吵了一架……好像还气呼呼地,把回去的行李收拾好了……
许艾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那车票呢?
她又看了看时间,9点28分,爸爸应该上班去了——如果他的公司还在上班的话。
许艾下了床,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会儿动静:客厅里安安静静,什么声音都没有。她又轻轻把门打开一条缝,从门缝里朝外望去。
玄关的鞋架上,爸爸的皮鞋被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