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过了十月,雨后初晴,岑宣春在书房窗下练字:
“细雨生寒未有霜,庭前木叶半青黄。小春此去无多日,何处梅花一绽香。”
这是宋代仇远所作《立冬即事二首》之一,岑宣春写罢,细细打量了一阵自己的字迹。大抵是身子尚未恢复,他越看越觉得生硬,不够昔日秀逸,不由得一叹。
此时,柳逾明端着一盏药汤进来,岑宣春一瞥,登时皱了眉头:“你又去找了什么方子?”
“补身子的。”柳逾明不多说,哄他小口小口饮了。
岑宣春嫌苦,由着对方小心翼翼地喂,却一直眯着眼。忽然觉着唇上一片温热,方惊得掀起眼帘,说:“你快松开”话音未落,又被得寸进尺地伸出软舌卷扫了一圈嘴里,这下倒是一点苦味也无,全是柳逾明的气息萦绕在鼻尖。
柳逾明低声笑道:“分明是苦尽甘来。”
闻言,岑宣春不搭理他,面上、耳根红了一片。
“过几日,再叫人煎些固元培Jing的药。”柳逾明将头挨在他肩上,吐出热息。
岑宣春一听就明了,这回是真气恼,挣了挣,想将人甩开,但被紧紧环住腰,一时耳根通红:“哪个要固元培Jing!你,你混账!”他连骂人也只会那一两句。
柳逾明连忙求饶:“是我,是我荒唐多了,几乎化在叔叔身子里,要吃些药汤温养。”
屋里只他们二人,笑闹了一阵,忽而传来了叩门声,是仆从送来一封信,说从上连来的。柳逾明看了来信,顿时脸色沉了几分,一旁的岑宣春眼尖,认得是个女子字迹,心中蓦地一酸。但柳逾明察觉他不安,无奈地开口:“是姑母。”
岑宣春还有些疑惑,接过来读了一遍,方知是那位曾想过给他说媒的远房姑母,面上顿时带了点不愉。再看信中洋洋洒洒一通男女合婚、天地lun常,末尾又添了几句,道她夫家族里的女子品貌双全,年纪又轻,与岑宣春正相配。“她倒是好谋算。”岑宣春笑了两声,竟将信撕个粉碎,丢在案上。
柳逾明眉梢一挑,问:“当初你已拒了她?”
岑宣春不知想了些什么,脸一下涨得通红,仍忍住羞赧说,“你生辰前,我,我便备好了契书,只差花押。”他口中的契书,自然是男子成婚所需的文书,有了此物,才是真正受官府承认、板上钉钉的了。
“难怪”柳逾明恍然,那时候岑宣春总躲他,应是顾虑得多,不敢直言,打算待他及冠才坦诚心意。
岑宣春以为他会拈酸吃醋,又急忙道:“结契的事自然有我来办。总之你不必多想,只需答应便可!”说罢,已是两颊羞红。
柳逾明一愣,随即含笑答:“好。”直至此时,他才明白过来,岑宣春不是为男子能否相好而困扰,而是怕他年纪小,心性未定,故遮掩了一腔热情。怎料那日一坛三白柳逾明咳了几声,不敢往深处想。
日头偏西,天边霞光也慢慢淡了,两人用过饭食后,一时兴起,在庄外信步闲游。岑宣春向来喜爱乡野景色,且行且叹,饶有兴致。倒是柳逾明只顾偷瞧他笑眼盈盈,哪知山色深几许,却道星月顿失光。
林间有清澈溪流,两人沿岸慢行,至人声嘈杂处,原是一村数十户人家,皆聚于村外点祈天灯,一时皎如白昼。岑宣春好奇,正巧撞上一调皮孩童,才知今日南地家家户户祭祖,兼以灯盏祈愿逝者早入轮回,从此顺遂无忧。见他似有喜爱之意,柳逾明皱了皱眉,仍是低声询了一家的主事汉子,从对方手上买了盏祈天灯,叫一路跟随的仆从捧着。
于是两人转回别庄,夜幕已垂笼了,岑宣春快步走到书房,特意避过那支紫毫,取了笔墨,要在灯面写些什么字句。然而久久不能落笔,长叹一声。
柳逾明不知所以,连忙张手环住他,柔声道:“你说,我来写。”
“算了。”岑宣春闭了闭眼,终是鼓起勇气蘸了墨,一笔一划,眼底却闪过几分怅惘与愧疚。
待灯上墨迹渐干,柳逾明一时怔住,原来岑宣春是要写给他爹娘,道身为义弟,却拐了侄儿,尽管两情相悦,实在难辞其咎。日后当收养孩童为岑柳两家后嗣,使血脉不绝,以慰天灵。
岑宣春转过脸去,盯着他,低声道:“不知这南地的祈天灯能否兄长及嫂子若是不允,便叫他们入我梦中,斥责也好,辱骂也罢,我是断然不与你分开的。”
柳逾明沉yin许久,俯身轻吻了一下他耳鬓:“我为人子,爹娘若要打骂,自然是我来受着,怎能怪你?这祈天灯就让我点罢。”说完,向仆从要了火折子,将灯芯烧亮。不多时,祈天灯便缓缓飘起,愈来愈远,直至天际。
饮了七八天的滋补药汤,又抛开心头大石,岑宣春的身子终于大好了。加之先前的秘药药效彻底散去,他便走动无碍,嗓音也如昔日那般清亮。柳逾明欣喜,又因放祈天灯后好些日子都不曾欢好,就缠住对方,不肯罢休。]
岑宣春被扰得心头乱跳,又见这素来自傲又得意的人眸中流露出几分失落,一时心软松了口。待回过神来,已被推到榻上,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