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小城坑坑洼洼的石子路上,去而复返的褚宗浩背上背着两卷粗布、肩膀挎着一个包裹、手里还提着两串油纸包的馕饼,不禁为自己以后的保母命运感到哀叹。
君子爱财,但取之有道。那小少爷虽许了他不少的银两,但这种贴身保镖兼佣人的事儿他的确是不该接。一是做不来,而是不愿做。想想他自己都是被放养大的,健健康康长这么大全靠老天爷给面子,要他去照顾别人实在是难为的很。何况他随性粗糙惯了,想想和这种Jing致小少爷也不对付,到时候他拿人手软,免不了要忍气吞声。再说这差事——帮人逃家,听起来真是一点也不英雄好汉。
他也就是见色心喜。那小少爷样貌实在是一顶一的好,笑起来那勾人的桃花眼更显得神采飞扬,一时看得他痴了。别说是问他要不要做侍卫,就算是要他把身上所有钱都交出来再把衣服脱光,他也会愣愣地说好。
古人所言实在不虚:美色误人啊。
那小少爷也是童心未泯,见他答应了,马上嚷嚷着要找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建府,想到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又打发他进城去买东西,自己却不愿意跟上来。
“我若进城,被我爹爹又抓回去怎么办?你进城去买些露宿的东西,再准备点吃食便是。也记得给你我买几套衣裳。”苏奕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先用你的钱垫着,回来我给你双倍。免得你拿了钱就跑人。”
褚宗浩面露难色,当着苏奕面又点了一遍自己的二十一枚铜板,又再三保证自己绝不会逃跑,才好不容易得了一袋碎银子。
他转身进城的时候,苏奕那双眼睛就像黏在了他的背上。这小少爷警觉性倒强,但的确是个不知世事的。那一袋银子可够他打点十个人的行装了。若是其他人,就算不拿着这袋子钱跑路去天南地北的逍遥,也要多报几个数吃点回扣。也就是褚宗浩,看着小少爷那紧张又强装镇定的表情,就怎么也舍不得骗人了。
褚宗浩坐在饭馆大堂油腻的条凳上,等着小二打包酱牛rou和腌鱼。旁边一桌围了不少人,一人坐在中间举着茶杯,在周围人殷切的目光下不紧不慢地开口:“最近全城戒严、街上都是官兵巡逻,你们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城西那家最大的医馆、来鹊堂上下十七口人,一夜之间全被杀害了!”
这事儿的确有点意思。店小二已经把他的外食包好送上来了,但褚宗浩打算再听一会儿。他叫了一杯最便宜的茶,那茶味道寡淡,又混着一股刷锅水的味道,褚宗浩却习以为常地喝下去。
“这事儿惊动了南查的巡抚,所有的衙差都在查这事儿,把药馆翻了个里朝天,居然发现药材架后面有一间暗房。总爷带着一打兵拜访了之前在药馆里打杂的老仆役的家,得知里面竟是养药人的地方!当朝禁止医馆活人试药已有多年,没想到还有药馆干这昧良心的事。一翻这药馆名册,发现养的药人还一直没断过。都是买的八岁小童,签了死契,等到了二十岁再把药人转手卖掉。上一个药人年后满了二十刚被送走,这不,死人里就又有个八岁小童!我认识的官爷讲,这次是他们炼药出了岔子,把自己害死了。打开药房门的时候一股毒香扑面而来,打头阵的两个差役现在还躺在床上呢!这可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啊!想想城里还有不少姑娘想和这药房的苏奕苏少爷说媒,现在怕都庆幸自己没嫁过去罗。”
听到熟悉的名字,褚宗浩倒茶的动作一滞,浑浊的茶水从木桌的缝隙间滴到他的鞋面上。那个讲故事的人压低了声量,面露yIn邪的嘀咕道:“说起来,就刚及冠被送走那药人的娘,可是南巷子出了名的”那人比了一个猥琐的手势,“倒还真是蛇蝎美人,儿子都卖。也不想想她老了还有谁来光顾她的生意,到时候谁来养她。”
听到这里,褚宗浩突然起身,往桌子上丢了块银子就走,一路上向人打听着到了南巷子。一个面黄肌瘦的脚夫见他在巷子口东张西望,司空见惯地给他指了方向:“喏,巷子最深、最靠里那间房就是。她虽然年纪大,皮相倒还不错,玩法也多,兄弟你可以好好享受享受。”
褚宗浩苦笑着道了谢,推门进了最里面的屋子。一位妇人正坐在里面梳妆,见他进去,马上摆出娇媚的笑容来。这间房chaoshi又狭小,除了一张床、一条凳、一竖柜,其余什么家具都没有。柜子东倒西歪还缺了一扇柜门,可以望见里面织锦的华贵长袍。
看到这张与苏奕有八分相似的脸,褚宗浩心里已全明白了。
“你还记得你儿子的生辰吗?”褚宗浩问道。
妇人顿时面色一白,原本贴着褚宗浩的柔软小手也收了回去。“是正月十七。官爷,您同僚适才来问过的。”
褚宗浩点点头,转身就走。他看着这妇人的脸就不由得想到了苏奕,却又觉得完全不像。苏奕从她娘这里得了一双桃花眼,却从不用媚眼来勾人,上挑的眼角都带着几丝冷意。少有的笑着的时候,一双眼睛便有了无限风情。想到苏奕醒来第一眼看到他的惊慌失措,又想到他走时那宛如实质的期待目光。褚宗浩叹了口气,脚下转了个方向,还是向城西郊外的树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