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世上那么多韩姓人家,但能用梁太祖亲笔所书的“韩”字的,唯四大家族里的韩家一样。
能与四大家族里的韩家有牵扯的,姓欧阳的人家,自然也不作它想。
前任丞相,三任帝师,门生遍布朝堂内外的大儒,欧阳越。
老实说,谢承景对于欧阳越的印象虽然模糊,但还是很不错的。幼时随着皇兄皇弟们一起上课,给他们授课的就是欧阳越。当时的欧阳越已辞去丞相一职,父皇却还是想让这位德高望重的帝师好好教导他的皇子们。
谢承景还记得,上课时,欧阳越总是把已长成须的花白胡子绑起来,一派仙风道骨的姿态。不像个儒生,反像个道士。
但他与欧阳家的关系,并不仅限于君与臣,老师与学生。他与欧阳家牵绊最深的人,也不是恩师欧阳越。
是欧阳卓熙。
欧阳卓熙身上的光环有很多,欧阳越的嫡孙,欧阳府千尊万贵的小公子,欧阳家内定的下任家主,年少成名、文采斐然的长安四君子之一。
但他最为人所熟知的身份,应当还是豫王谢承景的王妃。
欧阳卓熙是他明媒正娶的豫王妃,是他谢承景的结发妻子。
是他的阿熙
却也是他此时此刻最不愿见的人。
因为他有愧。
回溯前世,上至已入皇陵的父皇母后,下至王府门前的猫猫狗狗,他谢承景都可以堂堂正正的说一句问心无愧。
唯独对阿熙。
哪怕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对着其他人,他都可以觉得自己理直气壮、清白无辜。但对着阿熙,他却只有那四个字。
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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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知如今的阿熙怎么样了。
想来以阿熙的聪慧,加上欧阳家的保护,还有皇兄看在自己已死的份上,阿熙的日子应该不会太为难。
但对于阿熙,他怕永远都还不清了。
正在胡思乱想间,自己已被文娘压着换了身干净衣裳,又梳洗了一番。文娘轻车熟路地给谢承景束发戴冠,又从匣子中取了一支乌木簪子,将刚刚束好的发固定住。
以前也有人这样给自己束过发。
儿时是荀哥哥,后来是子雯,再后来就是阿熙。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他到底是对他不起。
他既又活了过来,终究是要见的。与其畏畏缩缩,不如坦然面对。
等文娘倒腾完之后,谢承景便也想开了,任由她领着自己往前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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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前厅,谢承景就乐了,笑容都差点藏不住。
原因无他,就是这眼前之景,实在是太过滑稽。
主座上的韩家主与韩夫人完全失去了平时的风度和优雅,像两个手忙脚乱的爷爷nainai一样,好声好气地哄着一个小男孩。
那男孩也是有意思,小脸憋的红红地,一副将哭不哭的样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眼看就要流下来了。小嘴抿的紧紧的,却是不发出声。
这孩子倒挺倔的。
不过这神情,好像在哪见过来着?谢承景眯起眼睛想了想,终究还是没得出一个答案。
倒是那孩子,一抬头见谢承景来了,立马不顾一旁的韩家夫妇,小短腿跑的飞快,一下子撞进了谢承景的怀里。
诶诶诶?怎么回事这是?
一抓住眼前人的衣摆,小男孩的眼泪就像开闸似的,噼里啪啦的往下掉,边掉还边发出呜咽的哭声,跟猫儿似的。
韩家夫妇一脸无奈的看着眼前的情况,但还是显得松了口气。韩家主还好,见他这个儿子来了,朝他微微地笑了。谢承景即刻颌首,对自己现在的亲爹施礼。倒是韩夫人,就差没把不满两字写在脸上了。谢承景也没所谓,对着自己现在的嫡母又施一礼。
一旁走上来两人,都是做小厮打扮,看衣饰却也是身份不低的那种。谢承景倒是一怔。不是说他觉得这两人陌生,相反,这两人他虽不认识,但有些东西他实在是太熟悉了。
“这衣服穿着怎么做事啊?又长又薄的。我来给你们改改。”
“你这又是什么新奇玩意?倒还挺有意思的。”
“哈!我设计的还挺好的吧。袖子前缀个护腕,裤脚多个绑腿,再用假衣裳包起来,又利落又保暖。”
“王爷真是细心聪明!”
当初他一时兴起设计出来,给自家仆人们穿的衣裳,现在正原样未改地穿在眼前两人身上。
难道自己的设计真的挺好的?下人们觉得保暖方便,一直舍不得换?
谢承景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对面的一人就先开口了:“韩二公子,可否将世子交给奴?王妃也许久未见世子了,甚是想念呢。”
世子?王妃?
他那个多疑自负的皇兄登基十一年,封的王还没有废的王多。
他死的时候,老的王早死光了。新的王就他一个,他还不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