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员会认为这是个值得探讨的想法。就您提交的部分书稿而言,我们希望您能亲赴研究所与我们商谈。
此致
第十七区联合科研项目委员会
周渺将这封邮件读了又读,又冥思苦想,到底也没有猜透委员会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拒绝你,”时予秋肯定地说,“但是这也不是将你的计划照单全收了,恐怕你们有得谈。”
“那我就去一趟研究所吧。”他用手指叩着桌面。
“我跟你一起去吧。”
这一句话令他安心许多,正要应下来,却又迟疑地看了看时予秋苍白的面色,时予秋见他的目光移来,满是忧虑,便勉力向他一笑,问道:“怎么了?”
“别去了。我自己去吧,”他下定了决心,“不管怎么说,将来我总要自己做这些事情的。”
时予秋向他连眨了数下眼睛,似乎颇为欣慰,也似乎有心捉弄,就这样同意了。
事实证明,他的太太并未错估他能够将商谈陷入僵局的能力。
“我觉得这样不合适,”他生硬地向对面的一干人答道,“让公众形成‘门’是无害的印象是错误的误导,我们谁都不能为此打包票。”
“周渺先生,您应该知道,没有验证有害就可以暂时说是无害,”对方显然料到他会这么说,“这不是让您骗人这只是一些细节问题。能有一个机会让大家不再担惊受怕,整天想着有性命之虞,对整个人类社会而言不是一件幸事吗?”
“我觉得它有害。非常有害。先不提说这个把人类的人口消灭了十分之九的东西无害会不会有人信,”他已经为委员会的颟顸感到了愤怒,“这玩意儿害得我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你们让我写它无害?”
“那我们先就您目前提交的样稿讨论吧,”见他几欲发作,对方转移了话题,“这个话题我们以后再谈。”
他揣着一肚子火气回到家中,在门口做了几个深呼吸,平静地推开门说:“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时予秋咬着一瓣橘子接应他,“周渺先生不是像火车头一样喷着气进站,真让人刮目相看。”
他看到时予秋难得能够吃下东西,心生宽慰,去洗了手坐下来替时予秋剥橘子,注视着日益明显的腹部:“还好,没真的说什么,他们觉得想法不错,但是具体怎么写,还要再商量。之后可能还要再去几次。”
时予秋细细地看着他,见他的神态不似作假,仍不放过:“当真?”
“当真,”他信誓旦旦,“我能骗得过你?”
隔了一周,他又去了,对于基调的描述双方依然各执一词,不欢而散,只得过几天再来。
这是存亡与否的最终通碟了。他知道,倘若再这样僵持下去,这本书必定早夭。
他不愿满面愁容地回家,令夫人平添烦恼,只能在研究所的门口踟蹰复踟蹰。
从此以后,他永远断绝了这一习惯。
当他正准备刷开研究所的大门时,在他身后穿来裂空巨响,在那一瞬几乎致聋。他愕然回首,看到天边的熊熊火光,仿佛是漫天晚霞,甚至要一两秒他才发觉那正在燃烧的是远处的三号楼。
也就是光球所在的地方。
他反应过来,开始不顾一切地刷卡踢门:“让我出去!!开门!!”
迟了。
没有情绪的女声已在上空响起:“警告,三号楼发生爆炸事故,已启动防生化污染紧急预案,所有安全门已被封锁,请全体工作人员迅速就近避难;三号楼发生爆炸事故”
“不要!!”他歇斯底里地砸门,“让我出去!!让我走!!”
他已经放弃了,他已经认输了,他向天发誓,那么为什么——
他顺着纹丝不动的门扉滑下去。
其他研究员也全部鱼贯而出,跑掉了无数只鞋,他们绝望地扑上安全门,越过周渺继续砸,然而那比周渺的双手有力数十倍的力劲也未能让铁幕撼动分毫。
有的人愤怒地离开,还有人怀揣希望去别的门那里碰运气,有的人干脆在原地坐下,看着远方升起的浓烟。
他把手机掏出来。如他预想,该死地没有信号。这里已经成为一座孤岛,接下来的事情全是命运。
消防队在二十分钟后赶到了,那时三号楼已经几乎被烧了个干净,除了瓦砾与焦尸荡然无存。
火势在两个小时后才扑灭,确认无毒物泄露后他们又留下了所有当事者,挨个盘查当时的情况,又调来三号楼炸毁前传回的监控录像,才解除了研究所的隔绝状态,将所有人送往医院检查。
周渺一直死死贴着即将打开的大门,当门扇滑出一个狭缝之时,使出一生全部的力气从中奋不顾身狂奔出去,警卫惊慌失措的呼喊还在他身后,可他无暇他顾,拔动双腿,直到那个诅咒之地离开他的视野,他才跌坐在地大口喘气。
未接来电一共有五十七个,前五十一个全部来自于时予秋,最后一个停留在七点四十,大约是爆炸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