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周渺仍然没有接到允许他进入十七区的许可。
只不过申请赴往十七区进行调研的入口被搬到了网页最为显眼的位置上,甚至各大学开始收到邀请有志者去往十七区开拓科研的新大陆,凡是愿意拨冗前往者一概由政府补贴资金食宿。这项政策的优劣公然出现在议院辩论中,出现在新闻节目上——第十七区的存在不再是一个人人皆知却又众口缄默的禁地,人们终于愿意把头从沙子里拔出来,看一看它的模样。
这个由他一人的梦燃起的火花,如同一道迅疾的闪电点亮了整片大陆。
眼下他本人反而不再关心这些。他最关切的唯有一件事:时予秋是否有朝一日会好起来。
医院诊断下得蹊跷:“并不是心脏的问题。人工心脏的运行没有出现差错。”
“那是什么?”
“我恐怕我们也不知道,先生,该做的检查都已经做过了。”
他顿时暴怒,险些去揪住医生的领子,时予秋平静地在他身后拉住他:“已经可以了。回去吧。”
一句话令他泄了气,他只得懊恼地说:“好吧。”
他小心翼翼地将时予秋的手握在手里,陪着夫人站起来,掌心不一会儿就沁出冷汗,但时予秋的指尖永远冰凉刻骨。他这般领着时予秋上了车,原本打算坐在前排,仔细想了想又到后排与时予秋同坐,说:“对不起。”
“我还什么都没说,”时予秋淡淡地笑了笑,看上去颇为困倦,“禁止你擅自说这句话。”
“但是我——!!”脱口而出,却又不知如何继续,只得让它断在空中。
时予秋轻拍他的肩膀:“你本来就是这种人啊。”
他将五指攥紧成拳,一语不发。
有这么一瞬,他但愿自己从未有过一个去十七区的念头。
讽刺的是随后他便收到了为期三年的隔离区通行证,以及希望他能出席第十七区科研调查组的成立大会并致辞的邀请。
“我靠,”他吓得语无lun次,“这他妈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我上去致辞??”
时予秋凑上来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出席名目,立即寻找到了与他截然不同的关注点:“这不是有很多人想要去十七区么?你不会是一个人了。”
分散各地的星尘终于有了机会重新合一,拾起往日璀璨耀眼的光辉。
“我是很高兴,这是两回事,”他哭丧着脸,“我这辈子就没做过致辞——哇,这不是在一大帮子人面前讲话吗?”
他的太太毫不介意地嘲笑他:“堂堂周渺先生居然害怕演讲致辞?”
“这是人类的本能好不好,”他没有底气地辩驳道,“我只是经验少了一点罢了。”
时予秋耸肩:“你还是赶紧想讲稿吧。”
他苦思数日,但这么多年对十七区的执着仿佛一瞬归零了,提纲改了又改,仍然一字未出。
他不耐烦地将废纸扔到一旁,去朝熙办理离职,决定回复邮件直接把此事推掉。
次日这些废纸又被展开,压在已经写完的讲稿与他午饭的便当下面。
他愕然,翻开几页,毫无疑问,这应该是他自己写的,假若他不是清楚地知道这不是他自己所写的话。他便在开头客套的致谢处添上一笔:“最后,感谢我的夫人,如果没有他,现在我绝无可能站在这里。“
这是唯一一句他真正自己写上去的话。
无论何时,他与时予秋同在,通过时予秋的声音,这个世界听见了他的呼喊。
同样地,当台下掌声雷动时,感谢他让十七区的阙如得以填补时,他们感谢的应当是时予秋,而非周渺,至少不是没有时予秋的周渺。
他出发前时予秋与严崇光皆来送行,与他上次的孤独之旅迥异,火车上载满了心chao涌动的同僚们,这班列车将在去往十七区前先开赴其他的三个区,带上第一批次的八十名参与者,他们或年华正茂,或两鬓斑白,从物理天文到生物地质无所不包,此时颇有英雄相逢惺惺相惜之感,再过孤僻的人都要忍不住与旁人攀谈握手。
严崇光在临行前有自知之明地去上厕所,他便执起时予秋的手来:“你自己一个人万事小心。”
时予秋望着他,眸光闪动。
“我也会自己小心”他实在恼恨自己的词穷,只能将那双素手握得更紧,“这次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去吧。”时予秋将手抽了出来,推了他一把,他转身登上已经发出三声长鸣的列车,不敢回头。
“他竟然真的去成了,”严崇光此时才跑出来感慨,“我就知道。有志者事竟成嘛。”
见时予秋不答话,他又问道:“你要不要先搬来跟我们一起住一段时间?你身体不好,这样也有个照应。”
“好啊。”
时予秋竟同意了,严崇光反而有些惊讶,连忙走到一旁跟妻子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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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