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病房的大门终于愿意向周渺敞开时,他迫不及待地推门而入。
时予秋正坐在床沿,见他进来也不开口,只是先将头发束起来,然后用墨色的发带打了个蝴蝶结,叫发辫柔软地搭在肩上,若非他还身着病服,形容已与平日别无二致。
周渺小心翼翼地坐在他身旁,问道:“已经没事了?”
“嗯。已经没事了。”时予秋轻快地答道。
时予秋从手术中复苏已是数日之前的事,但一直拒绝周渺进来探视,直至今天为止。他尽管心急如焚,仍然听从了时予秋的愿望,此刻终于见面,更是格外慎重,一时竟不敢去触碰时予秋,只是目光在时予秋身上来回逡巡,看得时予秋笑起来:“真的已经没事了。”
他附耳到时予秋的心口,听到的是平稳的心跳,时予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都告诉你了。”
周渺长舒了一口气。时予秋同意更换人工心脏时他与严崇光都着实又惊又喜,尽管由于此前一拖再拖,已然错过了手术的最佳时机,但现在更换也犹未太迟。他们二人都不明白时予秋何以突然开窍,只当这是一件好事,也不多过问。
“伤口可以给我看看吗?”他请求道。
时予秋神色微微一动,侧过头去不对上他的目光,随即解开领口处的两颗纽扣,只不过锁骨以下腰部以上皆被绷带纱布缠绕,连血迹都看不出来,可他仍旧看了许久,最终问道:“疼吗?”
“没有跟你的第一次疼。”
他闹得好不尴尬,赶紧扭头,时予秋笑出了声,立即躬身轻轻咳嗽起来,将衣领系好。
“你爸,”周渺不安地低着头,两手绞来绞去,“后来有做什么吗?”
“怎么能在探视病人的时候说这种不中听的话,”时予秋又轻敲他的脑袋,“不开窍。”
“我心里担心啊。”
“他并没有多做什么,只说是跟我断绝关系,但是这种口头上的威胁我见得多了,”时予秋倚回床头,望向不敢扭过头来的他,“再说我从一开始就不持有公司股权,也没有任何继承权,他实际能威胁我的方式根本不存在——打一开始他就全用完了。自然,他要毁掉我的你我的声誉也是可以做到的,但是我向他保证,那不会很简单。”
“实在不行的话——”
“你想都别想,”时予秋声色俱厉地喝止了他的念头,“你绝不能再回去找他。他能放我们这一次,未必能放我们一而再。现在他听之任之,无非是实际上对他无所伤,我对他根本称不上什么,只要朝熙不垮,他也还能姑且不理睬。真的公开驳了他的颜面或者叫他付出实际损失,你以为他不会跟你拼个鱼死网破?你不要以为你每一次用自己的未来去赌都能赌赢,你跟我不一样,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
而你即将拥有的是整个世界。
他抿紧嘴唇无法反驳。这等事他自然心里最明白,若不是时予秋,他早在毕业的时候就直接将自己葬送,哪里轮得到现在还被人称一声博士。
“但是”
“没有任何但是。”
“但是你有我,”他笨拙地说,“我的就是你的,这不能说是什么都没有。我不会去的,反正我也不想见他。”
时予秋的手移过去,搭在他的手上,他反手将这葱白的五指扣住,深吸一口气,说:“我还没有正式地问过,现在我再问一次。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愿意。”时予秋安堵如常地答道,仿佛决定的并非自己的终生大事,只是顺理成章的日常。
他连忙去翻白大褂的口袋,但是它们空空如也,他骂了一声:“卧槽。”
“怎么了?”
“订婚戒指!我忘带来了,气死我了,我想了很久!”他生气地说,“是金的,纯金的,可不是钻戒那种营销炒出来的垃圾玩意儿。你应该知道吧?金很稳定,就算一千年后别人把这枚戒指从土里挖出来,它也和现在一模一样,而且又很稀少,世界上所有的黄金堆在一起,也填不满这间病房的一半,还有我觉得金色一定很称你但是我忘带了!”
他懊恼地站起来踱步,又打开病房的门冲了出去,时予秋便在他身后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两个月后,朝熙制药对梅森制药提起的三桩侵权诉讼全数胜诉,并接受了庭外和解与一千八百万邦的赔偿金。后者不得不旋即宣布进行资产重组。
次年三月,必妥抑制剂正式面世,在其开发者的极力推动下,在发行之初便推行买赠合一并纳入医保。
周渺如同承诺的那般,向朝熙再次无条件地转让了抑制剂的专利,因此从它的大卖中分文无收。迄今他仍是朝熙一位小小的开发者,除了严崇光偶尔的关照以外,时常拿着不宽裕也不拮据的工资,却在学界风云再起。在他救过的人中,知晓他的姓名的患者并不多,但对整个医学而言,这无疑是另一种巨大革新——哪怕简单粗暴,哪怕只不过是针对靶点找到有效药物的简单劳动,人类终于有了控制这种未知力量反噬其身的能力,这意味着它不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概